*

北京被当作睡城的小区很多，26 街区只是其中一个。

街区的年轻人像潮汐，白天涌进五环、四环、三环、二环，晚上才退回来，填满各自的小窝。

小区满了，就会热闹，楼下有遛狗的，从小超市出来提溜着火锅配料的，坐花坛边聊微信的，还有绕着楼跑步的。

楼上更精彩了，有这里可以说的，还有这里不可描述的。

总而言之，如果白天，年轻人属于公司，自然在晚上属于自己。 

*

与地面上的热闹相反，偌大的地下停车场冷冷清清，唯一的声响是车位上一辆开着冷气的 jee。

三个男人躺在车里，后座上一个，叫阿达，驾驶和副驾位椅子放倒，又各一个，叫家栋和马上。

扶手箱开着，里面搁着周黑鸭，各色各样好几袋，阿达的脚边还码了哈啤，好几打，够三个人聊个畅快。

他们各自放学，下班，开会回来，之后直接聚在这里，没上过楼，各自对楼上自己那位有一肚子牢骚。

家栋把领带扯得更松了，猛灌了一口啤酒。

「你们都知道，开车的都得拿着驾驶证对吧，考行车安全，扣满 12 分就要吊销。但是你们知道不？我特么手上还绑着另外一本驾驶证，美琪颁发的，防止婚内出轨，考的是用车安全。」

家栋的话让阿达和马上被啤酒呛了一鼻子，马上揩干净泡沫，凑近家栋。

「怎么说？」

家栋拿易拉罐底敲了敲里程表。

「里程数超过从家里到公司的往返距离，扣 2 分。」

他又敲了敲副驾。

「被发现副驾座位角度跟她平常调的不同，扣 6 分。」

最后，点了点行车记录仪。

「无故关闭行车记录仪，扣 6 分，如果发现里头录下了车里有女人的动静，直接 12 分 out。」

阿达向家栋投去无限同情的眼神。

「美琪姐以前挺洒脱一人，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多疑？」

家栋咂巴完嘴里的苦涩。

「大概因为那个水洗标吧。」

「衣服里头缝的那种标签啊？」

家栋叹了口气。

「是的……」

*

事情发生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

家栋刚写完一集电视剧剧本，想着把自己晾在沙发上，看《奇葩说》放空下脑子。

美琪陪在一边，蚂蚁一样，将刚收下来的一堆衣服慢慢啃下来，叠整齐。她在单身时代，走的是潇洒路线，结了婚，打算学习体贴，常常在抖音上速成一些家务技巧，倒也能唬住家栋。

美琪终于叠到那件蓝色优衣库衬衫，铺开，拿手刀切缝，然后沿着缝折起……这些 ti 快走完的时候，她注意到下摆处，那条突兀的水洗标。

「这件衬衫……你新买的啊？」

美琪的语气跟表情一样臭。

家栋看了一眼衣服之后，艰难地把目光移向美琪，紧张地看着她。

「不是啊……还是上次逛街……你给我挑的那件嘛……」

「梁家栋！学会骗人了你。」

美琪差点把水洗标戳到家栋眼睛里去。

「你看看这是什么。」

「衣服里的标签咯，这怎么了？」

「还这怎么了。咱俩结婚一年多了，你都不知道，每一件买回来的衣服，我都会第一时间把这个水洗标剪掉的吗？」

家栋的眼神闪烁起来。

「有……吗？剪这玩意儿干嘛？」

「硌脖子，硌腰，硌屁股，还不是为了让你穿得舒服。这件没剪的，指定不是之前那件。」

家栋嘿嘿一笑，抱住美琪，把头埋到她胸间。

「我家老婆怎么变得这么体贴了。」

美琪一巴掌拍在家栋脑门正中，拍黄瓜一样响。

「少来这套。我就问你，旧的那件呢？」

家栋悻悻然坐好，脑袋都没敢揉。

「……是这样的啦，昨天晚上跟我们这部剧的导演吃饭，那家伙谈到理想，好激动啊，抱着我说，我们这个剧一定吓死平台，衣服就被他扯破了。我看这件衣服还是我过生日你送我的，穿没多久，怕你觉得可惜，就偷偷去买了件一模一样的替上咯。」

「之前你婚戒丢了，不都直接跑回来告诉我吗？也没见偷偷买个新的，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照顾我的感受了？」

「我……吃一堑长一智嘛……」

家栋回避着美琪，美琪索性跨坐在他身上，一双眼睛盯死了他。

「如果我说，是你的衣服上粘了香水味，下了班怕我闻出来，索性扔了，你觉得会不会有这个可能？

*

马上和阿达久久地盯着家栋，等他继续往下说，家栋拿两根手指瞄准马上和阿达的眼睛，点了两下。

「当时她，就是你们俩这样的眼神。」

「所以家栋哥，你真的在外面，刷了副本？」

马上的追问让家栋很是愤懑。

「真是因为理想！要说变心，我看你美琪姐会变在我前面。刚结婚那会儿，她是愿意相信我的，也很憧憬我们这段感情的，时不时就会把结婚纪念册拿出来翻一下，但是现在呢……这么说吧，反正我现在藏私房钱，根本不费心去找地儿，就夹在纪念册里，她从来不翻。

马上和阿达对视一眼，努了努嘴。

「你们说，让女人相信你还爱她，怎么比让她相信你爱她难那么多呢？，感情怎么越处越回去了？」

家栋这番天问终究还得靠手里的啤酒压回肚子。

「其实吧，我懂。」

马上躺回副驾，惆怅地把玩着手上的空易拉罐，咔咔作响。

「你看我和那好刚恋爱那会儿，多默契，可现在呢？我俩再这么磨合下去，我想也该变成你和美琪姐那样了。 」

* 

上个礼拜天，马上和那好逛华联。

购物车里选好了晚饭要用的材料，马上和那好就推着它往收银台走。

他们路过方便食品区，从两排堆满了各个牌子方便面的货架间穿过，好像穿过五颜六色的隧道。

那好忽然站住了。

「怎么啦？」马上问。

那好裂开嘴露出牙齿，冲马上夸张地眨巴眼。

「要不晚上别做饭了，吃方便面吧？」

马上有些无语，拿下巴点了点购物车里的菜。

「……菜都买好了……特意冲新鲜劲儿没买冻虾买的鲜虾，今天晚上不吃，放冰箱又变冻虾了。冻的要比鲜的便宜多了你知道不？亏了。」

那好也为自己的这个临时提议感到不好意思，但是，不都说撒娇的女人最好命吗，她觉得这个娇是可以撒的。

「要不，把虾退回去好了。真的想吃嘛，好久没吃了。」

「都是没办法的时候才吃的，又没营养。」

「不是啊……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这些八零九零后，最怀念的味道都变成了方便面和火腿肠这种工业品？」

「是啊，我们很可怜不是么？」

「不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比我们大的那批人，小时候的味道，这些年都消失了，但是我们的呢，还一直在货架上摆着，只要想吃就可以吃到，这是工业带给我们的幸福啊。怎么会可怜？」

马上的眉毛皱成一团，意思是不敢苟同，却也无法反驳。

「唉……你说是就是吧，吃吧吃吧。」

那好开心地啵了马上一口。

「那你想吃什么口味？我帮你拿！」

「就老坛酸菜吧。拿两个。」

「那你老坛酸菜，我红烧牛肉。」

说着，那好就从货架上抽出了两包。

「选一样的口味呗？烧一锅水一起煮了多好，两个口味还得分开煮两锅，多麻烦啊。」

「可是我就想吃红烧牛肉啊。」

「行吧，那我也红烧牛肉吧。」

马上叹了口气。

马上的叹气让那好愣住了，她收起撒娇的姿态，瞪着马上。

「怎么了啊？」

「你就吃你想吃的口味啊。」

「这不是迁就你嘛。」

那好铁着脸，蹭蹭把两包方便面塞了回去。

「之前我就说过，我俩谈恋爱，不需要谁迁就谁。两个人都快乐，才是最健康的恋爱关系。那样，我们才有信心走向婚姻啊。」

马上赶紧把两条方便面又拿了回来。

「好啦，好啦，都听你的。」

那好更生气了。

「谈恋爱嘛，我谈你，你谈我咯，大家都平等，什么时候变成 我说是就是，我说好就好了？」

马上愣愣地站着，手里拿着一包老坛酸菜一包红烧牛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我和那好，是越磨合越不对路了。」

马上拿起啤酒径自跟阿达和家栋碰了碰，自己先闷了一大口。

家栋拍了拍马上的腿，聊作安慰。

「你跟那好老追求那什么心有灵犀，天作之合，根本就不现实。」  

「是啊，是啊。」

大学生阿达附和着。

家栋冲阿达挑眉。

「你呢，今天怎么也跟哥哥们混地下来了，还没跟小麦告白成功吗？」

阿达挠了挠额头，嘿嘿一笑。

「她一活动策划系的，平常学的就是各种策划创意，一般的都打动不了她啊……」

「上次不是贡献了一个 idea 给你了么？」

「是啊，昨天晚上按计划都布置好了，小麦都上了道了，可到最后，还是特么出了意外。因为一个多余的箭头。」

「多余的箭头？」

「嗯……」

*

那天，是个告白的好天气，无风无雨，既适合在地上点蜡烛，又适合拿气球挂标语。

但那些滥大街的告白手段，阿达一个都不敢用，他按照马山和家栋集思广益出来的创意，在各处贴上了红色箭头，由家门出发，一路指向 26 街区中间的小花园里。

最后，阿达站在箭头的尽头，一个用红色花瓣拼成的桃心中，期待着小麦的到来。

天色将暗，小麦终于出现在家门口，她顺利被门把手上的箭头吸引。

「呵，俗套。」

虽然嘴上不屑，但小麦嘴角的笑出卖了她。她哼了一声，拉了拉书包带，乐呵呵地朝着箭头所指的路口走去，路口贴着另外一个箭头。

就这样，箭头，路口，箭头，小区门，箭头，小道，箭头……小麦一路都走在她应该走的路线上，最后顺利抵达树林边缘。

沿着树林小道再找到一个箭头，小麦和阿达就汇合了。

正确的箭头就贴在小道尽头的地上，指的是右转弯。

然而，小麦看到的，是贴在尽头那棵树树干上的那个，阿达所说的』多余』的箭头。

沿着多余的箭头，小麦离阿达越来越远，她先是走到一个垃圾桶面前，由垃圾桶上一个用胶带贴出来的箭头，指向一个花坛，又由花坛上一个用粉笔画出来的箭头，指向公园后面一栋楼的背面。

在那里，小麦没找见任何人。

「我到了！」

小麦憋着笑大喊：「别躲着了！」

一群人忽然从各处冲了出来，一把将小麦死死摁在地上。

*

「那些人是 26 街区的保安。」阿达悻悻地说。

原本还陷在抑郁中的马上噗嗤一声，立马忍住。

家栋毕竟是老大哥，沉得住气，面上没变化，只是快把自己大腿掐紫了，才没让自己的话里出现控制不住的颤音。

「怎么……回……事……」

「就……那些保安之前就察觉有小偷在小区蹲点，小麦找错的那些箭头就是他们做的标记。保安们在那里守株待兔，结果小麦一头闯进去……」

阿达捂住脸，生不如死一般。

家栋和马上同时拍了拍阿达的肩膀。

「太难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偌大的停车场，空无一人。

*

如果说，地下车库是男人们躲避纷扰的秘密基地，那茶几，就是女人们吐槽男人的舞台。

这一晚，美琪家的茶几舞台上照例是三位选手，家栋的老婆美琪不必说，还有马上的女朋友那好，以及阿达的准女友小麦。

她们或坐或躺盘踞在沙发各处，茶几上堆满了各色零食，好像是献给今晚这场聊天的祭品。

小麦挑选着零食，鼻子上还贴着几个创可贴，遮盖被保安扑在地上时蹭出来的口子。

「没有梅子啊？」

美琪挑了一包香蕉脆片丢在小麦怀里。

「烦男人的时候，要解压，吃香蕉类的最好哦。」

小麦抱着香蕉片，有些尴尬。

那好拿过一包香蕉片，指着包装袋上的香蕉，嘻嘻一笑。

「是因为把香蕉比作男人，啃起来比较能泄愤吗？」

「神经啊……」

美琪白了那好一眼。

「有研究说啊，吃零食之所以能够解压，是因为咀嚼可以帮助大脑分泌快乐因子多巴胺，那香蕉、杏仁、鳄梨、南瓜子这类物质里呢更是富含酪氨酸，酪氨酸是合成多巴胺的重要物质。特别挑香蕉来吃呢，是因为香蕉脂肪少啊，吃了还不胖。那帮男人惹我们生气就算了，未必还让他们惹我们发胖啊？」

那好和小麦对视一眼，佩服地点了点头，跟张飞和关羽被大哥刘备折服了似的。

「今天请我们来聚，家栋哥那边又不安分了啊？」

那好的问题，美琪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皮炎平扯出来的事情，是安分还是没安分呢？。

「家栋是干编剧的嘛，又不用去公司打卡，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开会，昨天晚上他回来，我就查一下咯。」

美琪狠狠地咬碎一片香蕉干。

*

昨天晚上，美琪一直在等家栋回家，一集《精英律师》心不在焉颠来倒去地看，五分钟的剧情硬是看了半小时。

将近 12 点，家栋才带着一头烟味回了家，眼睛都熏红了，可怜他这个不抽烟的编剧。

美琪丢掉遥控迎了上去，帮家栋脱下西装，往衣架上挂的时候，偷偷闻了闻，烟味太浓，把一切都掩盖了。她不甘心，又趁家栋换拖鞋的时候闻了闻他的头发，还是烟味。

「剧本谈得不怎么样啊？」

美琪跟着家栋这么多年，也知道影视行业的一些习惯，一场剧本会，大家总要输出，观点输出不了，愁云惨淡，就输出等量的烟。就今天这烟气含量，剧本推进应该不甚顺利。

果然，家栋叹了口气：「别提了，还得改一稿。」

美琪：「哦……第四稿了哦……」

「是啊……」

家栋可怜兮兮的样子让美琪忍不住凑上去，索吻。

「辛苦啦老公。」她撅起嘴巴。

家栋苦笑着，在美琪嘴巴上啄了一口，进了客厅。

美琪撅着嘴，没敢动弹，因为此时此刻那已经不是嘴，而是某种嗅探器。她等家栋看不着自己之后，才细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嘴巴上还是她那只 DHC 润唇膏的味道，还好，只要嘴上的味道没问题，那就应该没问题。如果没有烟味，他的衣服上应该也还是她给他买的古龙水，头发嘛，虽然可能变得淡了些，应该也还是家里那款阿道夫。总而言之，家栋应该没有在外面开房洗澡，带回来别的味道。

「洗澡去了哈。」

「嗯，热水器已经打开了。」

客厅里，家栋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只剩下一条内裤。美琪看着光溜溜的他，好像看着一个疲惫的婴儿，心中的爱意陡升。一是出于母性本能，更多的是对自己刚刚有些小心眼的揣测行径感到抱歉。

美琪帮家栋把内裤脱了下来—如果不是出于上床的目的，甘心帮一个男人仔细脱下内裤的，除了母亲，大概就只有恩爱的妻子了。美琪喜欢这样的时刻，她拍了一把家栋的屁股，说：「去吧。」

就在家栋汲上拖鞋的当口，美琪注意到了她刚刚拍到的，家栋屁股上的那一小块白斑，她闻了闻自己的手，皱着眉，犹豫了片刻，终于又凑近家栋的屁股闻了闻， 

*

「问题就出在他屁股上的味道。」美琪悻悻地看着那好和小麦。

那好比小麦反应快：「别的女人的味道，原来粘在他屁股上了啊？」

「不是啊……屁股没味道。」美琪捏着自己的手指，好像依旧希望自己能从手指里分泌出一丁点味道出来，可惜没有。

「既然这样，那有什么问题呢？」小麦更加不明白了。

「哎。」美琪叹了口气：「问题就出在没味道……」

*

就在前天晚上，家栋开会的前一晚，他早早就睡了，一如既往地裸睡。

美琪拿各种水和霜处理好自己的脸才上床，掀开被子，家栋屁股上一块白斑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股癣，刚刚发起来。

见家栋睡得香，美琪也没把他摇起来，只是找来皮炎平，厚厚地抹了一层。

*

「第二天他很早就出门了，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件事，所以他是不知道自己屁股上有皮炎平的。」

「哦！」小麦终于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家栋哥白天在外面洗过澡！而正因为他不知道皮炎平的事，所以他特意处理过其他味道，却不知道应该在自己屁股上补一片皮炎平。」

「是啊，百密一疏吧。等他去了卫生间，我翻开了他的背包。猜猜里头是什么。」

美琪狠狠地将香蕉片塞进嘴里。

「什么？」小麦问。

「是一个便携梳洗包。塞满了分装瓶，那些分装瓶里装的都是他从家里用的东西倒走的沐浴液啊，洗发水什么的。这就是为什么，他在外面洗了澡，带回来的还是原来的味道。」

那好被家栋的狡猾惊了：「哇……演谍战片啊！？那你找他问明白了没？」

美琪愣了愣，沉吟着。

「有些事情，在没问明白之前，都不算是真的……我还是等等吧。」

她终究是怕的，怕事情突然间太明白，那时候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哎，再看看吧。

美琪转移了话题，问那好：「你跟你们家马上呢？磨合得怎么样？」

那好轻轻地哼了一声。

」别提了。我最近想了很多，越想就越觉得，或许我跟马上之间不是真正的心有灵犀……你们最近有没有追那个悬疑剧《真探》啊？」

美琪、小麦同声回答：「追啊。」

「对我和马上来说，真探是个灾难片。」

*

昨天晚上，那好家，卧室。

那好正用电脑整理着外教资料，叮地一声，好像面包出炉，点开迅雷一看，果然，《真探》最新的一集下载好了。

那好推了一把正在刷抖音的马上：「去把零食箱搬过来，可算是更新了。」

马上凑近看了眼资源标题，拧着眉。

「怎么下的又是稻草熊字幕组的啊。MZ 的更好啊。」

那好瘪了瘪嘴：「不都是字幕，都是中国字，有什么区别？」

马上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

「稻草熊的字幕模板是黄色的啊，多扎眼啊，影响看剧情呢。MZ 的是白的，我喜欢。」

那好不服气。

「那 MZ 的字体还大呢，还加黑边，都挡画面了，傻不傻。稻草熊的就控制得很好啊。」

马上不再说话，但也没有去拿零食的意思。

那好一巴掌拍在马上的屁股上：「你以前不都是这样跟着我看的，哪来这么多啰嗦？」

马上喃喃道：「以前不是……不好说嘛。」 

*

「他的意思是，以前还追着，什么都好说，现在现在追到手了，就开始提要求了呗？」美琪说。

「是这个意思吗……」听到美琪的解读，马上觉得嘴里的零食不香了。

「总之，我又找了 MZ 的资源，重新下了一份。拉着他看，他又说，要不等晚一点看好了，他要做一组 kee 。」

*

「早点看完早睡啊。」那好看着已经打开 kee 的马上：「我明天上班还要早起呢。」

「这才九点，做完，看完也就十一点嘛。」

「十一点怎么了，以前你都跟着我十一点就睡啊。」

「我……我睡不着的。」

「以前你跟我说，你也是早睡的那一批啊。」

「……那还不是为了配合你。以前我都等你睡着，然后偷偷躲在被子里玩手机，等到自己想睡了才睡，眼睛都不行了。」

那好有些傻眼。 

*

「为什么非要跟他一起看呢，累得慌。」小麦为那好不平。

「我们不是号称天生一对嘛，这件事情都凑不到一起，还谈得上有默契吗？」那好不甘心，这么快就被戳破爱情的假象。

「总之，我等他把 kee 做完了，终于靠在一起，追上了剧。很快我就沉浸在了剧情里，看着看着，忽然感觉播放速度变快了。」

「他点了倍数播放。」美琪说。

「对啊。乘以二，台词念得嗖嗖的，我都反应不过来。他说，刷剧就得两倍速啊，不然怎么叫刷。那么多剧，怎么追得完呢。我就问他，那为什么以前他都正常速度。他说……」

小麦抢答：「是为了跟你保持步调一致啦。」

「是啊。他就是这么说的。」

想到当时马上若无其事的样子，那好发酵了一天的怒气终于要爆发。

「啪」地一声巨响，是小麦将手里那包香蕉片拍开了。

小麦满脸不忿，怒气值比马上还要高一些。

美琪和那好愣愣地看着小麦，听到她嘴里说出一个初涉爱情的女孩最常说的话——

「男人都是傻子。」

她摸着自己鼻子上的创口贴，心有余悸。

「阿达那个傻子，每次搞什么惊喜都挺伤人的，我是有点怕了。」

「是你要求太高了吧，他既然是个数学系的榆木脑袋，随便告个白，你就着台阶下了算了。」

小麦瘪了瘪嘴：「可我，就是……喜欢浪漫啊。我也知道他很傻，所以，决定拿数量换质量，我认为，只要给他足够多的机会，总有一次会成功的。昨天晚上，他搞来一台投影仪。」

「投影仪？看电影啊，该不会是想学人家电影院看电影忽然来个快闪什么的吧。」

小麦叹了口气：「我当时也这么觉得啊，真是太俗了，但我没有点破，还是要鼓励为主对吧。可是你们知道吗，那天他放的电影根本就不是爱情片……」

「那是什么？毛片啊？哈哈哈。」小麦和阿达之间的那点破事，总能让那好的心情好那么一些。

美琪瞪了那好一眼：「哪有拿毛片做告白的。」

「我倒还希望是毛片呢……」

小麦弱弱地说。

*

那天晚上，阿达装好了投影之后，将小麦按在沙发上。

屏幕亮开来，伴随着恐怖的音效，片头整整齐齐冒出两个字，《招魂》

小麦暗自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

半个小时之后，剧情来到主人公屏气凝神地盯着黑暗的走廊，正是猛鬼就要现身关口。

小麦死死盯着画面，亦屏住呼吸。

音效骤然紧张，哐地一声，画面切到了一颗巨大的血红的桃心，下写一行大字：小麦，我们在一起吧。

小麦吓得尖叫起来，从沙发上蹦起来，滚到了沙发背面。

*

「据阿达说，他一直觉得，惊喜的窍门，在于反差，那些看爱情片来告白的，在看电影的时候，情绪就已经是桃红色，再告白，起伏不大。所以才想到让我的情绪从恐惧，一下子变到惊讶，效果会好……」

小麦已经没有心情为阿达辩护了。

美琪和那好默默递给小麦一包新的香蕉片，异口同声地说：

「恋爱使人愚蠢。」

该作者其他专栏：关于谋杀的全部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