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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弟弟。”

江衡之被父亲领到育婴室外面,隔着玻璃墙远远望到保温箱里的小婴儿。

他没说话,鼻尖贴着玻璃,睁大眼睛试图看清弟弟的脸。粉色的脸颊,小小的皱巴巴的一团,两颗黑眼珠虚弱地半张着,像老鼠幼崽,好丑。

江衡之失去兴趣,抓着父亲的袖子无趣地摆动:“爸爸,我们回家吧。”

“怎么了,你不再看看弟弟吗?”

“不好看。”江衡之说。

父亲无奈地笑了两声,手掌轻轻按着他的脑袋:“衡之,这是弟弟,以后你要帮爸爸妈妈照顾他的。”

江衡之摇了摇头,甩开他的手自己朝母亲的病房走。他对小弟的出生没有任何喜悦,更没有作为兄长的自觉。

六岁这一年,江衡之有了一个病秧子弟弟。江野回家那天,母亲想让他抱一抱弟弟。江衡之满脸嫌恶地搂住柔软的小小躯体,呼吸间充斥着甜腥的浓郁奶香气,非常讨厌。

江野像一只软绵绵的布娃娃,困倦地匍匐在他怀里,鼻腔里发出嗡嗡的哼声,肥短的手指蜷曲在脸颊旁边,看起来半梦半醒。

好恶心。江衡之迅速把这人体炸弹递给保姆,眉头紧皱地回到房间,忍不住抬起胳膊嗅了嗅身上沾染到的甜味。

以后再也不要抱了,江衡之想着。事实上江野回家后就断断续续地生着病,他甚至很少有机会看到这个讨厌的小孩。

在写作业、吃饭、看电视的间隙,江衡之偶尔也会想起弟弟。班里的同学听说他有一个弟弟,都异常好奇,好像这不是个小人,而是什么稀奇的宝贝。

“江衡之,你弟弟会说话不?”

“你抱他了吗?重不重?他哭不哭?”

“江衡之,你弟弟有没有长牙?”

“你们烦不烦!”江衡之不耐烦地驱赶开好奇的同龄人,随口敷衍:“我不知道。”

“咦,你不是个好哥哥。”女同桌投来鄙夷的目光:“如果我有一个小弟di,我一定天天抱着他出去玩儿。”

江衡之把脑袋埋进书本。

不知不觉江野就会爬会走了,只是很少张口说话。夜里江衡之跑去婴儿房偷看他,江野躺在床上啪嗒啪嗒地咬着奶嘴,漏出几点白色的ru牙。

江衡之好奇地伸手,食指指尖刚mo到白牙的边沿,江野立刻用力咬住他的手指,并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好痛。江衡之抽回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悄悄溜回房间,倒在床上对那个深红的齿痕生闷气。

江衡之读四年级的时候,江野终于上幼儿园了。他们差六岁,几乎没有可以说起的话题。江衡之每天背着书包出门时,江野才被父亲从床上抱起来,揉着眼睛哭哭啼啼地说不想去幼儿园。

“不去怎么行。”父亲看了江衡之一眼,又转头哄着小儿子:“不上幼儿园,你怎么能像哥哥那么厉害?你不是最喜欢哥哥吗?”

江衡之抓着牛奶盒僵立在家门口,如遭雷击。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小弟对自己的感情,只是自然而然地,以为他们双方都在互相讨厌。

身后,江野果然慢慢止住了哭声。江衡之不敢回头看,关上门大步朝楼下跑去,一直冲出楼梯口,被刺眼的阳光所照耀。

怎么说,他其实也并没有狂喜,只是在乘车去学校的路上,盯着窗外的街景慢慢喝掉了平时不喜欢的纯牛奶。

他是一个榜样了,从现在起。

夜里江衡之坐在书桌前写题,察觉到房间门口有个跃跃y_u试的影子。他摘下耳机,侧身去看:“怎么了?”

江野扒着门边,只露出半个脑袋,胆怯地摇头。他眼仁乌黑,悄悄地环视过兄长房间墙壁上各种各样的海报,搁在橱柜里的奖章,以及与同学好友的合照。

他们是兄弟,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江衡之今年秋天刚升上市重点初中,模样英俊,成绩优异,沉稳而健谈,身边有许多同样优秀的朋友;江野才开始读小学,寡言少语,孱弱的身体因为多病而总是呈现出古怪畸形的姿态,成绩也只是中游。

在这两人之间,唯一的相同点是对阅读的热爱。每周五晚上七点钟,江野就抱着自己的儿童绘本爬上兄长的膝头,靠着他的x_io_ng膛默默翻看。

父母工作忙碌,江野没有得到最妥当的照顾,逐渐开始向孤僻儿童发展。江衡之有时会注意到他过长的发呆,并为此忧心。

现在,他就在江野偷偷观察房间的时候,偷偷地观察着江野。

步入青春期后江衡之一直在拔节,青涩的骨骼在梦境中伴随着隐痛静默伸长,最终撑起他比大多数同龄人更为优越的身高。江衡之并不注意自己是一米七五还是一米七三,反而热衷于频繁地给江野进行测量。

1243厘米。这是一周前测量的结果,江衡之不确定现在有无变化。他摘下眼镜,冲弟弟伸出手:“江野,过来。”

江野犹豫地靠近了,脸颊小小的,江衡之摊开手掌就能捧住。他靠着椅背,捏了捏弟弟细弱的双臂:“有没有每天喝牛奶。”

重点初中是寄宿制,江衡之只有周五周六两天呆在家里,无法再严格监督江野的三餐。他的目光有些严厉,江野抿着嘴唇不吭声,睫毛抖动着,眼睛慢慢看向地面。

“不听话了,啊?”江衡之用力揉了揉江野乱蓬蓬的脑袋,语气温和了些:“在学校有没有认识新朋友?不要跟人打架,知道吗?”

“嗯。”

“明天带你去剪头发,野孩子似的。”江衡之一下把人抱起来,慢悠悠地朝外走:“陈阿姨,麻烦你再热杯奶,江野喝完好睡觉。”

厨房那边有人应了一声。江衡之把弟弟抱回卧房,替他检查过作业,熟练地写上父亲的签名。

江野一直呆呆地转头望着他,不自觉把拇指填到嘴巴里,啃着指甲边缘。江衡之一转身他就急忙把手收到背后,前者对他的小动作了然于心,牵起嘴角笑了一下,没有责怪,却问:“喜欢现在的学校吗?”

“……嗯。”江野紧张地抠着手指头,江衡之站在床边:“我以前就在那里读书,一直是在五班。在学校要乖,有人欺负你,记得让陈阿姨告诉我。”

“嗯。”除了这个单调的音节,江野仿佛不能发出其他的声音。江衡之点点头退了出去,江野侧起耳朵,听到他在外面和陈阿姨低声说话。

“明天就走吗?”

“是啊。”

哥哥不是说明天去剪头发吗?江野眨着眼睛,没来得及喝牛奶,就慢慢睡着了。

萧瑟的秋天黄昏,雨水打湿街道,江衡之带着满身湿

意回到家中,脸上略有疲惫。

父亲的后背已经开始佝偻,坐在沙发上怒气冲冲地按着遥控板。母亲扶着腰,一面叹息一面数落罪人。

在父母无奈的注视中,他没有出声,一步步走近,高大的yin影投在江野身上,直至把整个瘦弱的肩膀都笼罩住。

好久不见,弟弟。江衡之喉头干涩,说不出这种话,转而开门见山地责怪:“为什么打架?”

江野一见他便开始慢慢地蜷缩,手脚收拢,垂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丝上黏连有小片血迹。

时间过得好快,他十五岁,江衡之二十一岁。江衡之一直很忙,有时抽空给家里通电话,母亲会催促江野去接听,但他总是不肯。

他磨蹭,犹豫,直到最后时刻才拿过手机,也不开口,沉默地听着兄长的呼吸。

他们没有任何的联系方式,疏离得不像亲兄弟。江衡之是乐意了解弟弟的,只是江野别着头不肯与他多说。

怎么会这样,江衡之感觉头痛。明明以前江野对他还算亲近,怎么现在反而长成这种别扭的样子。

他一回家,江野就躲进房间,除了吃饭如厕都不肯出现。他坐在客厅,江野就藏进卧室,他试图开门与弟弟交流,这孩子却又急忙躲去书房,摆出谁也不想理睬的态度。

尽管江野孤僻,古怪,他也还是江衡之唯一的、最爱的弟弟。江衡之不相信他会在学校跟人发生冲突——江野小学时有次被人侮辱,硬是憋了大半学期谁也没告诉,最终江衡之还是从班主任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在很早之前,江衡之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这个家里最牢固的那根梁柱,无论如何他都要肩负起这个沉重又甜蜜的责任。

那天他去学校找欺负江野的小孩,出乎意料,江野竟然不肯出来见他。直到那时江衡之才知道,江野从没在同学口中提到自己这个哥哥。

他似乎不想承认自己与前前前前前前届的优秀学长江衡之有任何关系。每次路过那面张贴着优秀学生照片的通告墙时,江野绝不停留,绝不多看一眼。

这种行为无疑是很伤人的。江衡之不明白弟弟为何这样冷酷,最终他也不再试图去想明白。

他们就是这样越来越陌生,直到走上注定好的不同道路。

“说话。”江衡之有些感冒,手掌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抵在唇边强忍住咳嗽的y_u望,又垂在身侧。江野像个最下三滥的可怜小贼,悄悄抬眼瞥着江衡之的手。

指甲干净整齐,手指修长有力,骨节清晰地凹凸着,手背青筋微浮。

这双手曾多次把他从小床上抱起,曾牵着他从学校一路跑回家里,曾裹住他的手指,一笔一划地教他写题。

江野想起好几年前的一个夜晚。江衡之即将离家去隔壁城市读大学的前夜,他们久违地躺在同一张床上。

江野装睡,抱住江衡之的胳膊,把脸埋在他肩头,细细嗅着兄长身上温柔妥帖的松木香水的气味。想到分离,江野毫无防备地掉了眼泪,水珠洇湿江衡之的衬衣布料,立刻就被发现了。他无奈地揉着小弟的后脑勺,以一个合格兄长的姿态,把人朝怀里搂了搂:“睡了。”

他心无杂念,鼻尖抵在江野肩头,呼吸低沉而热烫,灼烧着江野的心脏,彻夜难眠。

“不为什么。”江野从昏蒙的梦境中清醒过来,揉搓着手指,抬头看向哥哥。

他脸颊瘦小,眼仁黑润润的,浸着清澈水色,眼角总是困倦地向下耷拉,像没睡好觉。这张脸其实是好看的,但又实在称不上英俊。江野是yin郁的漂亮男孩,藏在暗处,被一团肮脏混乱的烟雾遮挡住,叫人难以窥见他的真心。

说也神奇,同样的一对父母,怎么会诞下全然不同的两兄弟。

江衡之抬手,疲惫地按了按鼻梁:“起来,到房间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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