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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结束后,天气仿佛一下就凉了,这天洪生吃过早饭,收拾完院子就跟年青人说,

“今天我带你到四老爷家,让他给你取个名字!”

“噢!”

年青人学着他们这儿的口音答了一声,从第一次见

面到现在,小半年过去了,日子过的还真是快,村里人已经习惯了洪生屁股后面总跟着这么个人,时间长了,大家打趣说,

“洪生,你这是长了条尾巴哇?”

有时候看着只有洪生一个人的时候,人们又会问,

“洪生,今天尾巴没跟出来?”

年青人的话不多,一天蹦不出十个字,最多说的句子是,

“我知道了!”

“我饿了”

“噢”

洪生四老爷是个六十来岁的老知识分子,在大队做了三十年的会计,在村里除了村长,村支书,就属他最有威望,洪生拎了两瓶桔子罐头,带着年青人便去了;一进四老爷家的院门,就见门顶上贴着砖块大小的方型铁皮,上面一排五颗烫金小星,下书“五好家庭”,这是村里给发的,进了后院,狗就叫了上,他家的院子也比较深,走到前院,就见四老奶一手撩着门帘,一手扶着门框正往外看,四老奶个子不高,人也干瘦,但精神头很好,生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女儿嫁的都是工人,男的也出息,都在镇上工作,是村里人人羡慕的好家庭;

“四老奶,吃了饭了哇?”

“呀,是洪生来了?”

“噢,我四老爷在家了不?”

“在了,快进来,今天可冷了!”

“给您们拿了两瓶罐头!”

“呀,洪生你可是,又不是过年又不过节的,送甚的罐头了!”说着老太太就接过,把东西放柜子上了,

“想叫我四老爷给他起个名字了么,村里人愣子愣子的叫,也不算个名字!”

四老爷正盘着腿坐在炕头上抽烟,看见洪生,说了句,

“洪生来了!”虽不见威严,但洪生还是下意识的挺了挺背,打过招呼,说明来意,四老爷将自己的书搬来了,磨了墨,拿了张红纸,拆了四块,老人家想了想,写了四个名字,个个说明意思,让洪生自己挑,洪生转头问身后的年青人,

“你听见了哇?你想叫个甚了?”

年青人看了看他,低着头没说话,

洪生一个一个拿起来对比着,念叨着,最后拿着一个又对年青人说,

“乐生咋样?好听不?”

年青人忽闪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自从住到洪生家,年青人有吃有喝,身上的肉也长回来不少,癣退了后,人越发的白净了,如果不说话,看起来就跟财主家的少爷一样,如果非要比的话,桥头村的年轻人们都得往后排了,为此,洪生还得意过一段时间;此时年青人似乎也在琢磨洪生的话,最后快速的看了一眼他四老爷,低着头弱弱的“嗯”了一声,

拿了名字,谢过四老爷,一出家门,四老奶抓着一把黑枣儿出来了,拉过年青人说,

“娃娃拿着,这是黑枣儿,可好吃了!”

年青人没接,只是抬头看着洪生,

“四老奶,您可客气了,留的您们吃哇!”

“洪生,让娃娃拿住,是我二小子从镇上买回来的,我们还有,让他尝尝,快些,拿着!”

洪生又客气了一下,就对年青人说,

“乐生,四老奶给就拿上哇!”

年青人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乐生”这个名字已经属于他了,愣了几秒,才接过黑枣儿,装在了口袋里。走的时候四老奶还笑着夸了句,

“洪生你可好心有好报了,娃子挺伶俐,说不定你老了还能指望(依靠的意思)上

他了!”

出了四老爷家,洪生就边走边交待,

“以后你就叫乐生了,乐生就是你,明白不?”

后面的人“噢”了一声,于是洪生扭头对他笑了一笑;这时只见对方忽的一下,将一个东西喂到他嘴上了,下意识的后仰了一下头,待看清是颗黑枣儿时,年青人又紧接着给他抵到嘴上了,张了口,咬了黑枣儿,只见那人嘴角一翘,眼睛一弯,也笑了,看的洪生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嚼嘴里的东西,此时才感觉,似乎这枣儿甜的有些不像话;看着洪生嘴巴动起来了,年青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洪生记得第一次见他笑的时候,应该是9月底,当时带着他去打山杏儿,上了山,到了杏树旁,洪生指着上面一颗颗黄澄澄的小果儿说,

“这就叫杏儿,打了可以晒成杏儿干,杏核还能卖钱!”

那时年青人捡起来地上一颗,便往嘴里送,洪生赶忙制止,说,

“这山杏儿吃的时候,一定要先掰开看看,虫子可多了!”

于是拿过年青人捡起的那颗,食指抵住,大拇指一捏,杏儿就当中裂开了,掰开来拿给年青人看,里面真的有虫子,白身细腰黄脑袋的小虫子,爬在杏儿肉上一拧一拧的摇头晃脑,年青人一看,脸上忽一下浮上了笑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看向洪生的时候,仿佛在说,

“咦?真的有虫子啊?”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是洪生第一次见他笑,明媚的如五月的春风,让人忍不住心情愉悦,之后年青人就学着他的样子,又捡了一颗,一捏一掰,又有虫子,于是开心的笑着,拿给洪生看;那天下午,是洪生“工作效率”最低的一个下午,直到日落,两人就捡了小半袋山杏儿;回去晒干后,年青人特别喜欢吃,有时候酸的眼睛一闭,身子一抖,但吃完了还是开心的不得了。

也是9月份,他就让年青人从杂物间搬出来,两人住一间屋了;因为:有天晚上,洪生熄了灯刚准备睡,就听到隔壁屋“啊嗯”一声闷叫,紧接着就是“咚”的一声,似乎有人蹦到了地上,然后就“咚咚咚”一阵蹦跳声,洪生赶忙拉开灯,跑了过去,借着月光,只见年青人赤#身#祼#体着一手捂着腰,头拼命在想往后扭,边扭边在地上蹦,洪生开了灯,拽着年青人转向自己,只见他后腰一处红肿,赶忙掀开对方被子,看到一个拇指大小的小蝎子爬在褥子上,猛的受到光的刺激,迅速的往炕根处爬,洪生脱下鞋子打了一次,没打着,小东西已经钻到炕缝里去了;在农村这种东西可以说见怪不怪了,不过大家各生存各的,基本上人要不去“招惹”它们,它们也不会主动去攻击对方;可能是小东西今天钻错地方了,年青人脱了衣服往进一躺,正好压着它,于是抬起屁股就是狠狠的一蛰;没打死蝎子,洪生又赶忙拉过年青人,找着被蛰的地方,用嘴吸出毒血来,才又拿了清凉油给抹了;小蝎子毒xi_ng不大,可是年青人今天去死活不上炕了,连衣服都不敢去拿,一个人蹲墙角不吭气;洪生无奈的叹了口气,把人拉到了自己那屋。

第二天上午,洪生特意帮他晒了被褥子,晚上回来时,却发现对方的被褥全部躺在自己那屋,堂而皇之的占领了另一边,晚饭时没见着年青人,洪生喊了半天,没人应,还去了一趟半山那坍塌的窑洞,还是没人,略感失落的洪生刚熄灯准备睡时,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开灯就见一个影子迅速的爬到了炕上,背对着洪生钻到了被窝里,

“你今天这是到哪儿了?”

对方把被子往起拉了拉,

“晚上没吃饭不饿啊?”

那人又把被子往起拉了拉,洪生忍不住就笑了,故意逗他,

“你这是准备睡我这儿呀?”

那人继续把被子往起拉,

“你不回你那屋去了?”

被子还在往上拉,蒙上了脑袋,露出了脚,

“呵呵……睡哇!”

连着一个星期,年青人一到下午就躲的不见人影了,直到洪生熄灯才回来迅速占领他的被窝,每次都惹得洪生忍不住发笑,最后真是怕他饿着,才松了口说,

“你就睡这儿哇,不用躲了,晚饭该吃还吃,你不饿?”

于是年青人这才放心的晚上小心翼翼的出现在餐桌上;从此两人开始“同炕异枕”的日子;年青人晚上睡觉很老实,有时候身都不翻,不打呼噜,不说梦话,就见他做过一次梦恶,当时猛的一下从炕上坐起来,呼哧呼哧直喘气;洪生迷迷糊糊拉开了灯,问,

“做梦了?”

才发现年轻人一头一脸的汗,对方扭头看到是他时,貌似喘气声才顺畅了些,好一会儿躺下,洪生就发现这人一点一点往他跟前挪,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年青人脑袋扎在他怀里,一手拽着他被子睡的正香着呢。这以后,两人算是又亲近了些,比如,年青人的被褥从炕的另一边,放的挨在了洪生旁边。

转眼间,两人已经处这么长时间了,似乎成了一家人,相互陪伴,日子过的真的就没那么长了;如今他有了名字,叫“乐生”——“王乐生”,有了名字就有了身份,有了身份就似乎能扎根在桥头村了;更让洪生欣we_i的是,乐生也懂得惦记他,别人给的东西,他竟然会第一个喂给他,虽然是颗黑枣儿,但洪生觉得,真的值了;有时候他还想着,也许等自己有一天老了,或许还真能指望上乐生?也不需要他怎么给自己养老,能送个终就行,站在坟头为自己烧上一把纸钱,这辈子就对得起两人这缘份了。

从四老爷家出来,碰上路人,人们又打趣的问,

“洪生这是带着你的尾巴又去哪儿了?”

“去四老爷家给取了个名字!”

“给谁取名字了?”

“给他取,叫乐生,王乐生!”

“呀,你看人家洪生,对愣子可是真好了呀,还给取名字了!”

此时洪生就笑着说,

“以后不叫愣子了,叫乐生!”

“洪生啊,你这是打算养愣子一辈子呀?”

洪生继续笑着说,

“乐生他不愣,甚也懂,就是不知道咋说!”

从这以后,洪生就不厌其烦,总是笑着告诉人们,年青人有了名字,叫“乐生”,习惯喊愣子的人们,洪生总是一遍一遍笑着纠正,说,叫“乐生,王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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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头镇上桥头村+番外第3章__王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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