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收尾的作品并非都是太监文,也许...就好比你追求一个人,最终她(他)并非属于你。

夜还很长,但我的时间却没有想象得那么多。青帮那里的消息传来以后,我顾不得进一步治疗脸上的伤口,换了衣服就让生叔带着我去拜码头。

拜码头听起来好像是一个很仪式的事情,实际上就是送礼,而且还是那种不一定送了人家就会收的礼。但我还是必须要去走一趟。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当然,方向只会针对一个人。

但我无论如何也猜不透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鲍望春,让他会往死里整我。我发誓在这以前我从来没有对一个男人这样上心过,不,女人也就双喜一个,而且感觉似乎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了。所以我想应该不会有人因为我这样纯情来谋害我吧?

那么就应该是商场上的事情。

广运行到我手里的时候,经过了老爸还有卿姨的收拾整顿,可以说是南方第一大的船行,如果有人眼红广运行的生意想置我于死地,这倒也是不可能。但如果说鲍望春会因为收了别家的贿赂来杀我,那么一个是他太会演戏了,另一个就是我瞎了眼了。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理由?我暗暗地想,难道真的会有人因为工作原因而不惜杀人的人?那是杀手好不好?

但哪家要是请了小鲍去当杀手一定生意都做不出来,他在人群里太醒目而且人也太漂亮,他要是去杀人,应该会还没有Mo出枪来已经被人围堵上了吧?当然也有可能就是他准备要杀的那个家伙会因为他的美貌自动送上去给他杀——就比如我这样?

这真是一个荒谬绝伦的设想,我自己忍不住就先傻兮兮地笑了起来,结果在前面带路的福仔奇怪地转过头来看看我,还一副担心我是不是中邪了的样子。

我挥挥手,把思路重新拉回来眼下当前。

现在去的是上海青帮老头子杜先生的府上,本来生叔在昨天已经跟青帮这片面打过招呼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杜先生今天好像突然来了兴致,发下话说要见我。

我这个人是规规矩矩的良民,正正经经的生意人,但是既然人家杜先生要见我,我当然也不能不给他见。所以匆匆备好了几色礼品过来,但是我为什么会把生叔准备的礼品当中的极品鲍鱼抽掉呢?啊啊,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下意识的行为啊。

杜公馆是一栋很漂亮的洋房,虽然是晚上了,但是风吹过来的时候把一股清新的草腥气吹入我的鼻腔,间中还夹杂着一些紫藤花的香气,这令我想到杜公馆一定有一座很不错的花园。

走进大厅,我顿时被白炽灯的光亮晃得闪了闪神,好

一会儿才看得清楚这个跟外面洋房简直格格不入的大厅。一律的酸枝木交椅、桌子、茶几,哦,还有一个香案,就连地板都是踩上去咚咚响的紫檀木。幽幽的檀香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有几个清客模样的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主位则坐了一个身形消瘦,面目威严的中年人。

我微微笑了笑,脱掉帽子递给门童后大步跨走上去,双手交握,双拇指竖起恭恭敬敬地向着那个瘦削的中年人行了个礼,“学生周天赐见过青帮杜先生。”

看见我的手势,一直拿着茶杯慢慢品着茶的杜大亨才稍微有些惊讶似的抬起头来,“哦,周大少原来也是我们青帮门生。”

我笑笑,“学生拜的是洪门会稽山逸远堂纶水七炷香龙头陈北昌老爷子门下。”

立刻有人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右手,做了一个手势,我小心应对,以相配合手势回复了他询问我身份的手语。那人点点头,转身朝着杜大亨一躬身又退了下去。

“嗯,”杜大亨朝着我微微一笑,也点了点头,“青帮洪门原是一家,都是自家兄弟,请坐吧。”

我告了一声谢,心中依然盘算着杜大亨今天找我来的目的。

杜大亨不急不缓地看着下人给我上了茶,伸手取过放在桌子上的一把黑扇抖开,“周老弟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把广运行做成了南方第一大的船行,可敬可佩啊。”

哟,玩奉承吗?我的酒窝深深地钻出来,“杜先生这句话可就说错了!”

“嗯?”所有人听我这样一说顿时一愣,我甚至察觉到身后隐隐传来的杀气——不愧是青帮龙头啊。

我摇头笑着解释道:“杜先生明明年纪没有大我几岁,却说我年少有为,那我又该找什么词形容杜先生你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青帮老头子的本事呢?哦!”身体微微前倾,我的笑容绝对是人见人爱——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所有的人再次一起愣住,然后杜大亨震天响的笑声就爆了出来,“这孩子……”他哈哈大笑,“这孩子竟然说,说我没有大他……几岁!”

我一脸惊讶,四下望望,“杜先生,贵庚应该才过而立之年吧?”

这次连坐在我旁边的清客也忍不住了,“杜大亨下个月要摆五十寿酒了!”

“啊!”我仓皇地站起来,匆忙得连身边的茶几上的茶都撞得差点翻了,“学生唐突了唐突了……”

当下有人笑着站起来缓颊,“周大少就是单纯稚气,说话就是那么直,哈哈,哈哈哈……”

大家一起哈哈哈哈起来,我吐吐舌头,嘻嘻一笑望着杜大亨,“那是杜先生长得委实年轻啊!”

“那是,那是!”大家一起点头。

而杜大亨大声笑了半天才缓缓歇停下来,最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嗯,单纯,稚气!好!”他点点头,“后生可畏啊!”

他的笑容,让我有点笑不下去了。

“好吧,多余的话我们也不说了。周老弟既然是自己人,广运行又是南方第一大船行,老哥哥想借你的几条船用用,应该不成问题吧。”

——这老狐狸!我辛辛苦苦打混了半天,他竟然还是给我一刀见血,我暗暗咬了咬牙。

“杜大亨要用广运行的船,那是广运行天大的福气。嗯,这些日子常见报纸上老哥哥做了这样那样的善事!诶哟,不要说老哥哥要用我们广运行的几条船了,就是所有的船,还不是老哥哥一声令下,我让他们全部都开到上海来?只不过,老哥哥你也要给我这个面子,开船运货那天,一定提携小弟,让小弟也在报纸上露露脸才好!”

——老狐狸,谁不知道你是靠卖鸦片发家的?你觊觎我们广运行的运输线只怕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不过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若真敢光明正大地开运,我还真不在乎就送你两条船。

杜大亨

摇着扇子的手一顿,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我的东西,不适合见光。”

——他还真敢说!

我慢慢举起茶杯,“这就为难了,小弟家有祖训,一些东西是不能走的。”

“周天赐!”果然立刻有人跳出来了,“你不要不识好歹!”

我喝一口茶水,不如白天的碧螺春嘛,接着悠然地回答:“杜大亨既然叫我过来,想必对我们周家也有一定的了解。我周天赐若是不遵祖训,不守规矩,胡作非为,只怕下一刻就有人把我取而代之了。”玉卿姨,玉卿姨,我不是故意要让你吞这只死猫的,只不过现在救我自己要紧啊,你在广州可不要怪我!

“周老弟……”杜大亨笑笑,慢悠悠地说,“你姨娘的确厉害,称得上女中豪杰,不过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自贬身价。哈!若你真的一味遵照祖训,老弟啊,你广济会那些慈善捐助,这两年福建沿海海啸,番禺顺德蝗灾的流民安置,哦,还有广粤抗日自助联的会费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僵住,这老狐狸,查事情也查得太详细了吧。

杜大亨明显是看见了我浑身一僵的动作,身体悠然往后靠在交椅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子,“你我都是商人,当然知道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不能卖的,只要有个合理的价钱!”他笑笑,“开价多少,你不妨直言。”

感觉到身后犹如芒刺在背的杀气,我心里一凉,只怕这次是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正打算不顾一切地拒绝杜大亨,却又看见他温和地笑了笑。

“年轻人,做事不要冲动!”他摇着扇子,“我这次要广运行帮忙运的,是一千套防毒面具!你若不信,可以一路盯着装货。只是,这些东西却不能给军方查到,否则你我只怕都有麻烦。”

——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是要给……”

“嘘!”杜大亨装模作样地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还展露一个貌似慈祥的微笑,“老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要抗日,我们都知道。”

“……”我突然发现自己傻兮兮地说不出话来了。

杜大亨伸手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人送上来一本支票簿跟一支钢笔,我眼睁睁看着他“刷刷刷”写下一连串的零,又签上大名然后递给我,“这是我给抗日联的会费,算我们青帮一份,也替我向洪门兄弟致个意。打鬼子是整个中国的事情,别瞧不起我们青帮!”

我拿着支票,简直哭笑不得。听他说得如此大仁大义,一派抗日英雄气概,但只怕在他心里,还是盯着广运行打算抗日赚钱两不误,不!赚钱应该在抗日的前面才对,可是无论如何,他至少还有这份心,就足以让我不得不让出广运行的一部分利益了。

看看支票,活!十万?他要是不从我这里赚回二十万,我把头给他!

叹口气弹弹支票,我脸上还是要挤出感动的酒窝,“杜先生不愧是杜先生,学生受教了。”

“那么……”杜大亨看着我,等待我的具体答复。

“规矩虽然是规矩,但不是不能改的。”我笑着说,“明日我就发电报,让广运行空着的船都过来上海,为杜先生运货!”

————

从杜公馆出来,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我打了个呵欠,却顾不得回会馆补眠,吩咐福仔替我安排车子去租界的礼拜堂。

再见那个蛊惑仔神甫的时候,我差点认不出他来,“约,约瑟神父?”

不知道为什么正忙得满头火

的神父回头,“干吗干吗?忙着呢!……诶,还戳?我说你啊,怎么着吧你!没见过我这么牛,这么帅,这么有老爷们儿气概的神父吗?”

我看着他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才一天功夫就满脸胡渣的样子,不由自主苦笑了一下,“你,你不会从昨天开始一直到现在就没有休息过吧?”我在车上还睡了一小会儿呢。

“休息?”约瑟神父哇哇大叫,“你看这事,能有一点消停的时候吗?哦,对了,你哪位啊?”

汗!

我再度亮出我人见人爱的酒窝,“我是周天赐,昨天跟你见过面的。”

“哦,对!想起来了。”约瑟神父点点头,突然一伸手,“喂!你抱扎个什么呢?还没有消毒!”一回头又叫,“你干什么吃的,那是红药水!不是墨水……”

好半晌才重新把注意力转回我身上,“周那个什么,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现在我忙着,告解明儿请早哈!”

“我是来替你解决问题的。”我连忙说,“昨天我就注意到了,很多人都在往教堂慈善会这写地方挤,但你们不可能容纳下那么多人的。”我看见他终于认真听我说了,连忙把自己的名片拿出来,“我是南方第一船行广运行的东家,我想我可以提供船,让一部分人离开上海,转到相对安全的内地去。”

约瑟神父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抱住我,“OhmyGod!周兄弟,你一定是上帝送来的天使,不!你比天使还要可爱,我等了你好多年了……赞美主!”

“诶,诶,喂!”我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叫,“你再亲我,我就去追随……撒旦了……啊啊……救命!”

————

终于可以去到广州会馆,冲凉、睡觉!打算在梦里等到那个叫做鲍望春的家伙来抓我,或者被我抓住——就算猛地被人叫醒说:赐官,那个什么处的人来抓你了,快起来!我也会甘之如饴。感觉似乎有点自虐的样子。

不过一个晚上来回奔波,真的是头枕到枕头上就睡死过去。梦里遍地黄沙,奇奇怪怪的嶙峋峭壁,就是没有我想看见的人出现,反而有一种沉沉的死寂压在我的心上,怎么也挥之不去。后来一直到下午两点醒过来才发现是我自己的手压在X_io_ng口,紧紧捂住了心脏的地方,难怪心头负重累累的感觉。

嗯,负心?

在那开满了火红的木棉花的广州,一定有个人会这样怨我,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不会知道!

打铃,起身,又冲凉。出来的时候,福仔已经把早餐(?)还有今天的报纸放在了桌子上。

我给袖口系上纽扣,对着镜子梳了梳头一边问:“码头那里没有什么事情吧?”

福仔笑嘻嘻的,“没事,一早青帮就派了一位大阿哥在码头坐镇,连洋人见了都要绕着走。”

怎么听起来好像有恶狗挡道?

喝了小半碗及第粥,嫌里面的猪肝不够新鲜,又吃了一根油条,两个烧麦,还是想念广州的味道,这里像欠缺了一点关键似的,怎么都搔不到痒处。

叫福仔给我烧了一壶咖啡,慢慢喝着的时候心里就开始盘算,是直接杀到那个什么什么文物管理处去呢,还是回码头守株待兔?

不免又想到某人笑起来完全不设防的样子,他的嘴里还有一颗如果不是大笑几乎根本看不见的尖尖小虎牙,昨天亲吻他的时候,几乎就刺痛了我的舌头……

真的给他有点想念诶!所以决定直接杀过去找他算了。

但福仔突然敲门进来,“赐少,码头来电话了,说有一个叫做文物管理处的军方单位派人来搜我们的船……”

我几乎跳了起来,“快走,快走!”

小鲍小鲍,早知道,我不睡觉了也要在码头上等你!原来你跟我一样心急。(|||)

……

谁知道一路杀到码头,却没有看见预料中的混乱局面,只有小猫两三只在那里晃来晃去。

“怎么回事?”我伸手抓住一个伙计,“不是说有人来抓人吗?”

“啊,赐少!”伙计一点不在意地回答,“青帮陆阿哥跟他们回去了,说什么事都由他们来顶,叫你不用操心。”

我挑挑眉毛,这还是不是我的船行了?不操心?

“没事的没事的,”偏偏这个不开眼的伙计还高高兴兴地继续,“上海滩上谁敢得罪青帮的人,又不是不想活了……”

“那你现在在干吗?”我冷冷地看着他,“看完好戏就不用做事啦?”

“啊,赐少!”那伙计被我吼得一愣一愣,半晌反应过来,“哎哟,我很忙我很忙我很忙……”一边说一边跑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群混蛋!等我过来让我被他抓走不行啊?干吗非要拦在我的前面,可恶!枉费我还换了一套西装。

重新坐回车上,我一挥手,“去那个什么文物管理处!”

福仔稍微呆了片刻,“赐少,那个文物管理处,其实,其实是中华复兴社特务处下面的……”他支吾了半晌,看我一连迷惘的样子只好直接说,“就是说他们其实都是军方的特务部门。”

“特务?”喃喃地低语一声,感觉真不好,“生叔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送来的情报上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注解,难道非要我上门去找人了,他们才肯说实话?什么时候广运行的下属都学会欺瞒我了?

“生叔不是故意要隐瞒的,”福仔从后望镜里看见我不豫的脸色连忙解释,“只不过,赐少,不都是你说的吗?我们都是规规矩矩的良民,正正经经的生意人……这种军方啊,特务啊,我们能多远就躲多元,所以生叔宁可让他们予取予求也懒得去跟他们纠缠。啊,对了,不是说青帮杜先生已经帮我们广运行把这边的事情扛下来了吗?我们……”

“你现在很会说话嘛!”我轻吁口气,“要不要下次我调你出去谈生意?”

“咦,赐少?”

“不过就算下次你可以出位当大佬,现在还是请你开车带我去那个什么文物管理处,得唔得?”

“……”福仔不说话了。

他一定觉得我有些反常,不,应该是有些神经错乱的样子,其实——我也的确是这样。

那个笑起来傻兮兮的,头发矬得跟福建流民似的家伙,他是特务?

这世界……真他妈的叉烧包啊!

————

车子一路开开停停,到达极司非尔路76号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差一刻五点。夏天的夜来得晚,只是这时候看起来有些昏暗,空气也极其闷热,福仔说这是要下雨的预兆。

停车下来,我闭上眼睛,接触到皮肤的空气有些熟悉,像广州那种一捏都能捏出水来的感觉,可惜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火烧火燎一样的棵棵木棉,而是几乎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

——这里,真的不像我的国家!

猛然想起某个小孩说的,“这里是我的国家。”很负气的样子,心里却突然有些酸。小鲍小鲍,这就是我跟你的距离吗?

深深吸了一口很像广州的空气,我向着面前那座戒备森严的大楼走过去。

当然,很快就有人拦住了我,“这位先生,这里是军方重地,请出示证件!”彬彬有礼的样子配合身上笔挺的军服,看起来让人感觉挺可靠的。

我笑了笑,“我是来找你们文物管理处的处长鲍望春的。”

“对不起,这里不接受探访。”

我微愕,“但是……”

“周先生!”一个声音从后面叫住了我。

我回头,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家伙,瘦瘦的个子,看起来很精明,嗯,还有一股浓浓的江湖气息,心里微微有些明白了。

“我是陆彦明。”他微笑着向我做了个青帮的手势,意识我跟他走到一边。

“周先生果然义气!”陆彦明笑着说道,“不过既然青帮把这件事揽过来了,周先生就不用担心了。”他说,“周先生完全不用因为担心我而专门跑这一趟。”

听得我有些脸红,其实不是为你来的,大佬!

“对了,正想请教周先生。”陆彦明沉吟了一下,“这文物管理处的处长到底为什么要插手广运行的事情?”

我无奈地耸耸肩,“其实,这件事我还希望你们能够给我答案呢。”

“啊?”陆彦明怔了怔,突然Yin森森一笑,“好,我明白了,我们会给周先生一个交待的。”

等一下,不会是“那种”交待吧?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嗯,陆大哥!”我连忙叫住他,“其实呢,我是一个规规矩矩的良民,正正经经的生意人,如果那个,嗯……总之,我不想有什么糟糕的事情……你明白吗?”

陆彦明的笑容更加杀气腾腾了,“放心,周先生,我完全明白!”

你明明一点都不明白!我叹气,“这样说吧,陆大哥!不管你们怎么样,鲍望春是一个好人,我不希望看见他受到伤害。”

“好人?”陆彦明啼笑皆非地看着我,“周先生不太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吧?”他指指门牌,“极司非尔路76号,中国最大的特务科‘蓝衣社’的大本营,这楼里面种出来的花都是有毒的!”

他的笑容极其刺眼,我咳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我不想伤害鲍望春。”

陆彦明的眼神转利,“对不起周先生,广运行这次既然跟我们合作,就不再只是你们一家的事,我不可能给你任何承诺。”

他的态度惹毛了我,我连自己也无法理解地暴怒起来,猛地一甩捏在手里的帽子,“陆彦明你给我听着,鲍望春是我兄弟,我不管你们怎么样,总之!”我恶狠狠地说,“不能动他!”

陆彦明顿时愕然。

我觉得他的眼神有些不太对,不由自主跟着转过头去,却看见在我背后,那幢Yin森森大楼的门口台阶上站着一个穿军服的男人。而此刻,他正轻斜着脑袋,脸上似笑非笑,嘴唇似勾非勾地看着我,眉毛微微一抬复又沉落下去。

一个名字在我脑海里徘徊了很久很久,但就是叫不出来,直到他那从长长的羽睫里迸Sh_e出的不怀好意的目光笔直刺到我的眼睛里,我才惊觉自己好像被梦魇了一样,“鲍望春!”

————

好吧,我承认我很没鬼用,在看见了鲍望春以后,我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他穿军装更好看的人,然后就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头捡我的帽子。

结果反而是他先向我点了点头,“周大少。”

我镇定下来,掸了掸帽子上的土抬眼望他,“鲍处长!”我雄心勃勃,意气风发,脑袋里瞬间转过了七八个他会说什么,我怎么应答的方案。想到自己说到他哑口无言只能含怨带嗔地睇我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眼神好像能够把眼前的人跟事物都点燃起来。

然而,但是,可是……可恶!

那个人冷冷地看我一眼以后,转头去跟陆彦明说话了:“陆先生请转告杜大亨,这些年,他在上海滩也算吃足捞足,值得开销了。现在时局这样纷乱——他最好,不要站错队

伍,啊?!”

陆彦明也不是吃素长大的,嘿嘿一笑,“鲍处长这话说得好笑,杜大亨这些年在上海滩吃他自己的,捞他自己的,何来‘值得’开销一说?何况,贵党国的元首,啊,鲍处长该叫校长的吧,也是我们杜大亨的门生,我们又怎么会站错队伍呢?是吧。”

鲍望春笑笑,一点都不动气的样子,“陆先生说得不错,不是陆先生提醒,我都要忘记了。改日是该去各位师兄师弟家拜访一下,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嘛!哦,对了,听说陆先生的舞厅是上海有名的销金窑,哪天我去拜访一下?”

“哎哟,说到舞厅,上海还有几家舞厅比得上鲍处长您开在和平饭店的舞厅啊,说笑了。不要说舞厅了,就是鲍处长您那位千娇百媚的未婚妻,全上海滩又有多少舞女比得上啊,鲍处长真是艳福不浅呢!”

——这话似乎有些过头了。

鲍望春依旧笑得牲畜无害的样子,“我那叫什么艳福不浅?陆先生月前才由住在威海卫路的三夫人添了位公子,哈,这才叫做家山有福,人丁兴旺啊!”

陆彦明脸色顿时大变,“鲍望春!”

鲍望春依旧和蔼可亲地笑着,“陆先生何必动气呢,大家都是聪明人,也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还望陆先生回去劝劝杜大亨,不该插手的事情,就别管了,嗯?”

陆彦明深吸了一口气,拱拱手,“领教了!”然后转身就走。

我微一错愕,只能跟着陆彦明往外走,却听见后面那个清朗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来,“对了赐官,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顿时,浑身冰冷!

陆彦明回望我的眼睛简直已经把我当成了仇敌,我昨天那样辛苦才赢得的青帮的支持,在鲍望春这样轻轻的一句话里面,顿时化为乌有。

他先是挑起了陆彦明的怒火,然后又貌似警告了一番,最后又来一招其实是很拙劣的离间,不过这时候的陆彦明估计应该是完全看不出来的了。

我叹了口气,突然想起陆彦明刚才跟我说的话,“……这楼里面种出来的花都是有毒的!”

于是转身,“昨天你跑太快了,茶钱是我付的,现在这样……”我摊摊手比比我跟他,“你介不介意跟我平摊?”酒窝貌似尴尬地一现一现,“你知道啦,我是商人嘛!”

真高兴看见他的脸色变了!

————

“周先生,你跟鲍望春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坐上车以后,陆彦明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我。

我苦笑一下,“我要是跟你说,我跟他其实是昨天才认识的,你信不信?”

陆彦明思索了半晌,“信。”

“哦?”我挑挑眉毛。

“他在故意地离间我们。”陆彦明说,然后微微一笑,“我就算发火也不至于这样没有脑子。”

我转头看看这个瘦个儿,他回望一眼,接着很安We_i意味地拍拍我的肩膀,“放心,我不会瞎猜疑你的,杜大亨的事业还需要周老弟帮衬呢!”

但我却暗暗摇了摇头,算了吧!他话虽如此好听,实际上他已经根本不再相信我了。若是信我,他不会不问我为什么前面那么激动还说不要伤害鲍望春的这种蠢话。老江湖如他,怎么可能不把什么事情都弄到了如指掌呢?除非就是他已经懒得听我的“假话”了。回到杜大亨那里只怕他第一时间就会报告说我其实根鲍望春是一伙的,劝杜大亨跟我的合作要斟酌斟酌,再斟酌一下。

不过这也无所谓啊,我还巴不得不跟老杜合作呢。只是——

如果陆彦明这样汇报给杜大亨知道,杜大亨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目前日本人对上海的攻势日益激烈,谁也不知道明天打开门的时候日本人是不是已经进城了。就连上海租界内,都由驻扎的军队架起了各国的防御工事,草木皆兵。停在港口的船,能够开走的已经差不多都走了,上海这个热热闹闹的港口城市逐渐在沦落为一个孤岛,而这时候,不是我自夸,能够有能力帮杜大亨运一些东西的,除了我他找不到更好的合作伙伴。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会放弃跟我的合作吗?

答案是,肯定不会。

既然我这里不能动,那么以青帮一向的惯例,总也得有点事情做出来警告警告我才符合他们大佬的美学观念。

那也就是说——

小鲍!你不应该挑衅陆彦明的!你挑衅的虽然只是陆彦明一个人,但是你说出来的话,却等于在挑衅整个青帮。

坐在车里的我的身体突然震了震,不过正好车子此刻开过一段石板路,坑坑洼洼的,所以即便是坐在我身边的陆彦明也没有察觉到我的紧张。

不过,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因为昏昏暗暗的光线里,我恍惚看见陆彦明冷冷扫过我的眼神还有让我突然冷起来的杀机。

————

回到会所,一大撂的工作已经在等着我。看见我走进来,等着的人自动分开一条路让我进去,我把帽子扔给福仔,脸上挂着怡人的笑容,连酒窝都像特别有精神似地招呼着每个人。

——但其实我心里面简直有把恶火在燃烧!

那么闷热的天气,那么沉郁的氛围,那么多无聊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那么多该我的不该我的事……让我连一个想安静下来好好想想事情的空间也没有。

在广州的时候,或许还可以有玉卿姨走出来说一句:“没什么事情大得让赐官休息的时间也不得的。”但是在上海,谁来说这一句呢?没有人!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要想休息什么的,只是,只是能不能让我真的安静一下子,就一下子也好!可不可以呢?

微笑,点头,招呼,复而问候,拱手,寒暄……没完没了,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才能挤出我的时间去跟你说一声,小鲍,你现在很危险!

这该死的广州会馆放着好好的岭南建筑的彩绘特色不管,非要学着上海的浮华在墙面上都贴出金色的壁纸来冒充凡尔赛宫,晃得我的眼睛都痛,干涩得快要受不了。

“各位,我家少爷还有些紧要的事情。”福仔看看这样下去不行,连忙走过来替我挡驾,这才让我安全地走进办公室。

我抬头,不意外地看见生叔手里拿着一大叠的东西站在办公桌前等着我,“赐官,你可回来啦。”

一股很长很忧郁的气息在我的肺腑里缠绕,我尽量短地叹出来,朝着这位辅助了我家三代的元老点点头,示意福仔关上门。

坐到办公桌前,首先从桌上拿过来的是火柴盒,然后伸手向生叔,“烟!”

生叔看了我一眼,递上来一包香烟。我粗鲁地扯开包装纸,抽了一支出来叼在嘴里,随即擦了一根火柴。眼神下意识扫过香烟壳,“美人牌香烟”?香烟壳上这位所谓的美人,桃腮杏眼,雨润红姿姣,好吧,算得上娇美。但是,她的双唇不够丰润,唇角不够玲珑,就连皮肤都看起来可以刮下几斤粉来,而真正的美人,我喟叹,真正的美人如花一样,都是有毒的!

“哇!”火烧到了我的手指头,慌忙甩手扔掉,样子有些狼狈,我一怒之下连同火柴香烟一起扔到门上去。

“赐官,怎么了,做什么这样心神不定?”生叔皱着眉头问我。

我怎么回答?我心神不定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要杀我的仇人眼看就要被

另一帮不怀好意的人杀掉?

咬着牙叹气,我还要露出一个笑容给生叔,“不说了,生叔刚才是不是有急事要找我?”

“噢,是这样子的。”生叔从一叠信函中取出一份邀请函,“遐庵(1)先生下午打了电话过来催问晚上的宴会赐官你到底去不去?”

我一愣,“交通总长叶恭绰叶遐庵?”身体自动地弹跳起来,“什么晚宴,我怎么不知道?”

生叔拍拍脑袋,“新来的马仔不会做事,光留意往来信函了,这份邀请函反而直到今天下午才递上来!”

拿着邀请函,顾不得洗把脸,我当即就往外走,“炒掉他!”

再度坐到车上,看了看邀请函上的地址——和平饭店?为什么,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拿起邀请函放在鼻端轻嗅,不要躲了,我认出你来了,你是那缠绵悱恻的碧螺春的香气,清远馥郁。把背往座椅上靠,我慢慢的,慢慢的,笑了起来……

注(1):叶恭绰字玉甫,又字誉虎,号遐庵,广东番禺人,是民国时期交通界著名人士,历任路政司长、邮政总局局长、交通总长等职。他在任时,为解决铁路职工子弟入学问题,与董事詹天佑等12人在天津河北五马路创办天津扶轮中学。叶不仅是风云一时的政界人物,更是艺林中的典范俊才。20世纪20年代初,中国瑰宝毛公鼎寄押在天津俄国道胜银行时,有美国商人出价5万美金购买此鼎。消息传到叶恭绰的耳朵里,叶心急如焚。为了不使国宝外流,他当即联合其他爱国人士,紧急筹集3万银元将毛公鼎从道胜银行赎出,将其保存起来,从而保住了这一国宝。

————

很庆幸,到达和平饭店的时候,七点刚过。这对于一个晚宴来说,并不算很过分的迟到,我再度踏入这纸醉金迷的地方,心境,有点像初出茅庐的小子。

交通总长的宴会,当然不同于下面舞厅的糜烂奢华,在彬彬有礼的门童引领下,我乘着电梯上到了八楼,推开宴会大厅的大门,正好听见叶先生慷慨激昂的陈词——

“……今之华夏危在旦夕,玉甫虽不才,也愿将老朽之躯与诸君同筑血肉长城,但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大叔,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好好做你这个交通总长,给我们这些毛头小子的马头上个辔头就行了。同筑血肉长城这种事情,你的血也不是特别多,肉也不是特别厚,效果只怕也有限……我完全不负责任地胡思乱想,眼睛却在四下找寻着我希望看见的人。幸亏我跟鲍望春两个人的身量都高,就算黑压压一群社会名流拥挤在那里,我还是很快就找到了站在某个不起眼角落的他。

角落不起眼,但是他,很显眼。在一众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里面,他是唯一一个穿着军装的家伙,眼神冷傲,姿态睥睨。不再是昨天那个被我牵着手茫茫在上海街头找“跌打馆”的小孩了,有些遗憾,但是烧得那样灼热的心到底应该怎么解释?

当我们的眼神远远地碰撞在一起,我以为那个时候我听见了撞击的声音,后来才知道是叶先生发表完了感慨,大家开始热烈的鼓掌。然后,我们开始有意识地彼此慢慢靠近。

但是每当我企图走到他的身边,他的旁边总会有人过来找他说些什么,而当他终于撂下身边的那些不起眼的配角的时候,叶先生也看见了我。

“天赐贤侄,你来了!”老先生的问候让其他人一起把眼光转到我身上。

我含笑地转过身体迎上去,“世伯,我来晚

了!”

“不晚,不晚!”叶先生看着我,拍拍我的肩膀,眼睛里闪烁着温暖的光芒,“能来就好,能来就好……嗯,后生可畏啊,看见你,我就想起你爹当年,不过我们当年,可不如你现在这样的气势哦!”

本来想说“我人见人爱嘛”,又担心叶先生这样正派的人吃不消,连忙装作很乖巧的样子,“那是世伯在夸我,我哪比得上世伯当年?”

“诶,年轻人就要朝气一点,不要妄自菲薄!”他说着一拉我的手,笑嘻嘻地凑到我的耳边,一脸慈祥的表情,就连我也以为他是要跟我开一个轻松的玩笑的时候,这位交通总长笑容可掬地说:“蓝衣社的人要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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