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一个月前。
窗外下着湿冷的雨,房屋里却温暖如春,甚至还有些热。
轰焦冻正在看一本闲书。他穿着初春的白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好,红宝石的袖扣灯光下发着星星点点的微光,而他风轻云淡,心无杂念。
在他不到十来步的地方,他的父亲轰炎司正在和一个手下“谈事情”。
轰炎司这些年积威甚重,不管做什么都有些不怒自威的模样,他只是哼了一声,手下就抖了:“简直丢脸。”
那人畏葸了半天,吞吞吐吐:“主要是——那小子真是一条疯狗,逮谁就咬……”
他们说的正是爆豪胜己。
轰家独揽军火大权数十年,早已发展为了一个财阀,根基稳固铁板一块——而那爆豪胜己居然真的敢踢,他Mo清了一批货的运输路线,在自己的地盘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掉了个包,若不是一个喽啰酒后失言,他们只怕还要被蒙在鼓里。
同是一样的年纪……手下遥遥看了一眼轰家的太子爷。
轰焦冻连眼神都没投过来一下。
他半个月前才归家——轰炎司带着数十人在异国机场拦住了只身一人的轰焦冻。这父子二人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沉默地对视了几秒,竟是轰炎司先开口:“你知道你输在什么地方吗?”
轰焦冻不说话,只是沉着脸把手里的行李箱放开,早就狗腿的下属奔过去帮他拎起来,轰炎司继续道:“你只信自己——和我一模一样。”
手下想,轰焦冻确实和他的父亲越来越像——他越来越内敛和沉默,叫人Mo不清他的心思
。
轰炎司也看向了他的儿子,沉吟了一下:“焦冻,你有什么看法。”
轰焦冻把书合上,淡漠回答:“您大可以跟他干一架,何必问我意见。”
“那样的小毛孩子,犯不着跟他动手,”轰炎司摆了摆手,“更何况没有证据师出无名,显得我们小家子气。”
他自恃身份,觉得爆豪胜己不过是跳梁小丑,但也不能任其独大,于是把这件事交到了自己儿子身上:“那我交给你了。”
手下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感觉在轰炎司出口时房间里的气氛一滞——轰焦冻生气了。
他还记得几年前这父子俩吵架的模样。两个人都属于面上不显闷着生气的类型,这时候周围的人就跟着遭殃,做什么都战战兢兢,恨不得把自己化为空气。
但是这次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气氛只持续了一瞬,轰焦冻重新把那本书打开了,那异色的眼眸中的波澜重归平静:“……随便你。”
绿谷出久确实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轰焦冻这么想着,看着面前的荞麦面。
作为帮他拾到袖扣的报答,绿谷出久隔日请了轰焦冻一顿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把“荞麦面”发送出去。即使他真的非常喜欢吃荞麦面,却也极力避免给别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暴露自己喜欢的食物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但是发出去的简讯覆水难收,轰焦冻决定顺其自然:“我开动了。”
绿谷出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道:“轰君真的很喜欢吃荞麦面吧。”
“……”轰焦冻把一口面吸溜进去,沉默地看着他。
他参加上鸣电气的生日会是蓄谋已久,认识绿谷出久也是别有用心,爆豪周围的人他都事先Mo过底,几乎跟他料想的分毫不差:爆豪胜己是个自我主义者,典型中的典型Alpha;上鸣电气,常年智商不在线;切岛锐儿郎,直爽又豪迈,非常讲兄弟义气……唯一这个绿谷出久超过了他的预料。
在他的推测中,绿谷出久应该怯弱自卑,抑或是厌世Yin暗——但是眼前这个人居然看起来很普通,犹如无数个被他羡慕的、在幸福包围着平凡长大的普通人。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不知觉放松了警惕。
轰焦冻打量着正在吃面的绿谷出久,再次决定顺其自然:“你和爆豪胜己的婚约是真的吗?”
“咳!”绿谷被呛到了。
轰焦冻给他递了纸巾,绿谷捋顺了气后擦了擦眼泪,脸上有些尴尬:“是真的,但是这是双方父母的意思。”
潜台词就是“并不是他本人的意思”。轰焦冻把筷子摆好,打量着绿谷的脸色:“你不喜欢他吗?”
这句话绿谷倒是经常听,基本上每个知道他和爆豪关系的人都要问这一句。他准备问答“也没到讨厌的地步”,却又突然想起昨晚爆豪胜己的眼神,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我也说不清。”
他和爆豪认识太久。过了矛盾重重的童年,过了互相厌恶的青春期,现在倒是渐渐相安无事起来,有快乐的时候,更多的则是忍耐和磨合——但是他很明白爆豪胜己并不是一个委屈自己的人。
他从小就只要最好的。
他可以在很多事情上让步,却也没办法把自己变成一个为别人而活的傀儡。他曾经因为这个和爆豪大吵一架,虽然结局是吵着吵着滚上床了,但是从此以后爆豪胜己就对这
件事避而不谈,变得更加蛮横无理起来。
他和爆豪的关系就是一笔烂账,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算,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的错,乱七八糟到现在……绿谷觉得有些头疼,对着轰焦冻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我跟他已经成年了却还是像小孩子一样,让你见笑了。”
轰焦冻坐直了身体,下意识不想继续说下去了:“下次我请你吃饭吧。”
话题转得实在生硬,他说出口之后也觉得不妥,但是绿谷出久毫无察觉似的,很开心地点了下头:“好啊,但是不要太隆重了……不然我实在是良心不安。”
隆重是必须的,不然怎么有来有回——轰焦冻心里这么想着,绿谷出久站起来结账,从宽松的袖口里可以看到他的手腕上有一道刺眼的指痕,他下意识皱了皱眉,爆豪胜己那充满敌意的眼神一下子浮现在脑海里,叫轰焦冻不自觉咬紧了下颌。
“轰君不舒服吗?”绿谷回头看他,那双眼睛里担忧一览无遗——轰焦冻下意识朝他走了一步,两个人的手臂撞到了一起,他全凭本能回答道:“这里人比较多,我有些头晕。”
事实证明轰焦冻一本正经说假话的功力虽然差劲,但绿谷出久同样也是个没脑子的观众。他马上信了,跟遇到黑帮械斗一样急忙拉着轰焦冻到了人少的地方,还跑去买了Alpha的舒缓剂。轰焦冻身边那几个跟在暗处的保镖还以为他受了什么伤,正准备出来,就被轰焦冻用眼神喝止了。
绿谷问他:“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装到这个地步,再揭穿就太尴尬了。无奈轰焦冻是个花瓶毫无演技,只能干巴巴点头:“好多了,谢谢你。”
眼瞎观众绿谷出久也很捧场:“太好了,刚才我吓了一跳。”
确认绿谷离开后,轰焦冻才把贴在头上的散热贴扯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把那几个保镖叫了出来。
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心惊胆战地排排站好,他们见识过轰焦冻的低气压,那真是方圆百米都喘不过气。而且他们听说,这个小少爷当初跑路时把无数保镖打进了医院,枪法相当不错。
他们真的不想成为下一批。
在这充满了压迫感的画面和令人窒息的气氛中,轰焦冻问:“附近最好的餐厅是哪一家?”
“……”保镖们面面厮觑,其中一个刚要回答,轰焦冻又改主意了:“算了,我自己去找。”说完就走了。
完全状况外的保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绿谷去上班时发现自己的办公室正在“被搬家”。
作为办公室的主人,绿谷出久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堆人把他的电脑、印有偶像欧尔麦特签名的水杯、三箱子工作笔记、甚至椅子都搬走了,而他只能看着,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个八卦的笑:“恭喜呀绿谷,一下子就升职了。”
绿谷出久嘴唇开开合合,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升职?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不知道公司底细的外聘员工,这个公司名义上是个事务所,但就是个披着合法外衣的黑社会,背后老板就是爆豪胜己本人,他这个设计部副经理还是自己给自己封的,谁来升他的职?
当时为了不碍爆豪胜己的眼,他特意把办公室安在了一楼,连电梯都不用跟他一起挤,爆豪还冷嘲热讽说他“体贴”……绿谷出久回忆着当时的片段,这时一个搬东西的员工对他低声道:“爆豪先生在楼上等您。”
绿谷:“…………”还真是他干的。
他跟着搬东西的人上了几乎不去的顶楼。他连爆豪胜己办公室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迎着助理小姐姐怀疑的目光走了进去,就看到爆豪胜己坐在一张宽敞的真皮沙发上,看到他的一瞬间就露出了一脑门的不爽。
绿谷出久多懂他啊,马上朝后退了一步:“你没叫我?”
Beta的嗅觉不灵敏,但即使如此绿谷也从爆豪的信息素里闻到了一丝丝ga的味道,那味道细腻而甘甜,绿谷尚在推测眼下的情况,就听到爆豪说:“废久,过来。”
绿谷朝爆豪走过去,才发现爆豪的状况看起来不太乐观——他紧咬着牙关,整个人僵硬地像是一块烙铁,绿谷探了下他的额头,果然烫的吓人,马上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你进入发情期了?”
爆豪胜己的发情期并不在这个时候,应该是被别的ga信息素给诱发的。
绿谷出久心道还真是巧,他身上刚好还有剩下的Alpha舒缓剂,免得再出去跑一趟。
他倒没想过“爆豪会不会接受”这个问题——爆豪胜己当然会接受,他厌恶一切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包括原始动物Xi_ng的发情期。
他要把选择权牢牢攥在自己手里,而不是交给什么没有理智的“本能”。
如他所料,爆豪胜己在喝下舒缓剂后果然好了许多。他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把那股从内心深处翻涌着的暴戾的情Y_u按捺了下去。
他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头,理智回归后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毫不自觉地给绿谷出久示了个弱——但是绿谷出久就坐在他的旁边,他一扭头就看到那双绿如春波的眼眸注视着自己,此时发脾气都没有那个气氛。
算了。
他给自己的暴脾气放了个假,低下头去,在绿谷出久的唇畔上,给了一个一触即离的吻。
“来做吧。”他哑声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