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川骑着自行车在路上滑行。他必须把注意力放在路面，放在路旁的车标或者行人身上，才能稍稍分散注意力，才能驱散脑子里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想象画面。

骑到半途，他总算收到了陈柯的回复：【别来，我睡觉】。

许清川无处可去，只好背着书包在麦当劳坐了一天，肚子里填满了各种垃圾食品。

虽然是暑假，可是还是要补课，也还是要上补习班。每周的周日他们都会放假，陈柯利用这一天尽情补眠，许清川则依旧无所事事地游dàng。他吃完了第三份麦辣jī翅之后，看着隔壁桌坐着的几个学生发呆。

他们都穿着七中的校服。

市里的示范性高中有四所，其中七中是最有名，也最难考的，九中则是传说中的“有钱就能进”。

许清川和张小燕、吕优都对七中没想法，他们的父母已经决定捐助九中一个篮球场，然后把三个孩子送进去。

五点抵达陈柯家里，许清川认真地抄他的作业，抄着抄着，抬头问：“要不我也考七中吧。”

陈柯坐在chuáng上看单词书，闻言惊愕地抬头：“你没睡醒？”

许清川很尴尬：“我就是数学和物理差，别的还可以嘛。”

陈柯又低下了头：“这两科就足够致命了，你自己做的卷子能上及格线吗？”

“……不能。”许清川叹了口气，继续抄。

他抄了一会儿，又抬头。

“陈柯，要不你也考九中吧？”许清川热情地说，“九中也很不错的，好像去年上清华北大的人比七中只少了两个。我跟我爸说，让他把我们四个朋友安排到同一个班。咱们高中还是在一起，好不好？”

陈柯没出声。

“陈柯？”许清川提高了一点儿声音。

“饶了我吧。”陈柯说，“帮你们写三年作业还不够？什么朋友啊，你们给我钱，我帮你们写作业，这叫jiāo易。”

他扭扭身体，躺在chuáng上，把手里的书翻过一页：“抄完了快走，烦。”

许清川不再说话，低头默默地抄作业。

抄完了一面，还剩第二面。陈柯的字非常漂亮，数学老师称赞过他解题简洁有力，没有任何多余的内容。许清川根本看不懂这些函数题，只顾着猛抄。

房间里沉默了许久，他听到陈柯在chuáng上翻了个身，gān巴巴地说：“喂，你注意点，不要全都抄。要抄错一些才比较真。”

许清川已经抄完了。他没应陈柯，起身把作业装好，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放在书桌上，走了出去。

陈柯的妈妈在做饭，听到他走出来，热情地挽留他吃晚餐。

许清川说自己要回家吃，陈柯妈妈就给他装了一饭盒的糖醋排骨。

许清川没有回家。他不知道哥哥的那个“朋友”走了没有。

他给张小燕打电话，张小燕在约会。给吕优打电话，吕优在网吧打机。

他无处可去，骑车到河堤边上，吃糖醋排骨。

吃着吃着就哭了。

许清川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可能是糖醋排骨里的醋放多了，酸得他流眼泪。

几只流làng猫聚在他脚下，啃他吐出来的骨头。他摸它们的尾巴和背，结果被露出牙齿的它们恶狠狠地威胁了。

许清川在河边发呆了很久才收拾好东西，把车子慢慢推回路上。

他骑车走了一会儿，忽然看到陈柯就在自己前头。

陈柯骑着他的那辆破自行车，吭哧吭哧踩得起劲，身上穿着的是家里那套衣服，也没见到篮球。

许清川不想理他，但这条路是回家的必经之路，他慢慢赶上去，喊了他一声：“喂。”

陈柯吓了一跳，差点栽下车。

“你去哪儿了！”他跳下车，气急败坏，“打你手机也不接，关什么机啊！”

许清川掏出手机一看，没电了。

陈柯上下扫了他几眼：“你刚刚去了哪里？”

“河边。”许清川把饭盒递给他，“你妈做的糖醋排骨真挺好吃的。饭盒给你拿回去。”

他看到陈柯像是突然松懈了，紧绷着的肩膀卸了力，然后一把将自己手里的饭盒抓了过去。

“你现在要回家吗？”陈柯问。

许清川摇摇头。

陈柯犹豫了很久才开口：“你还有一张物理卷没抄完。”

许清川：“哦。”

陈柯：“还抄不抄？”

许清川：“抄。”

他没再说别的话，陈柯也是。他只是跟在陈柯后面一起回了那小小的两室一厅。

吃了饭、抄完物理卷的许清川在陈柯的chuáng上睡了一觉，醒来时看到陈柯背对着自己在做复习笔记。房间里的白炽灯关了，只有陈柯桌上的台灯亮着。他只听到沙沙的写字声，听到楼上水管漏水滴落的水声，此外一片沉静。

自己在陈柯的chuáng上睡觉了，他们算是朋友了么？许清川心里有个疑问，可惜没有人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