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半左右，店门会被推开，甜腻的电子音将发出“欢迎光临”的愚蠢声音。
走进店里的男人穿着廉价的西服，是那种两百块一套还买一送六的淘宝款式，因为人瘦，袖口和肩膀显得很空dàng。他斜挎着一个黑灰色的李宁牌挎包，裤脚有时候卷起来，有时候沾着不明的白色粉末。
男人的腰总是有点佝偻，像是累得过了头，直不起来的样子。
白天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王其见过他在地产中介门口发传单，腰背挺直时虽然看起来也不算太jīng神，但至少不会那么萎靡。
男人每天都买一盒香蕉牛奶。周末有时候会捎上一包烟，有时候多买一杯方便面，搭配两根香肠和一包榨菜。
虽然是二十四小时开业的便利店，但一个人如果每天都在固定的时候来买东西，就算客人再多，你也能很容易地把他记住。
男人今天仍旧是一盒香蕉牛奶和一包烟。周五晚上了，王其猜他可能要熬夜去做些什么事情。跟情人上chuáng，或者看球，或者玩游戏，总之需要用烟助兴或者提神。
“二十三块五。”王其说。
男人正盯着王其的手发呆，闻言像是吃了一惊，连忙从挎包里拿出钱包。但钱不够，他只有一张二十和几张毛票。
男人十分窘迫，脸都红了起来：“牛奶……不要了。”
王其眨眨眼睛，看着男人露出一丝微笑。
“这盒牛奶我请你吧。”王其温和地说，“你常常来，我记得的。”
男人的脸更红了，紧张得手足无措。
王其拿起牛奶，塞进男人手里。
“你明天来的时候再给我钱就行。”
男人抬起头盯着他，脸上慢慢露出笑容来。
王其还攥着男人的手，那双手隐隐有汗，冰冷粘腻，令人不适。
“多谢，多谢。”男人连连点头，“我明天就还你。”
王其尽力让自己的笑容充满魅力：“没关系，什么时候都可以。”
明天他并不值班，男人就算来了也见不到自己。王其目送男人离开，店门口的电子音再次发出“欢迎光临”的声音。
还有一年就毕业了。王其利用这个暑假打工挣钱，打算给自己换一台电脑。便利店的夜班工钱比较高，但不能睡觉确实很累，从下午六点换班到第二天早上八点结束，王其现在还没能完全适应这种通宵的节奏。
他回到租住的单间里洗了澡，光着身子坐在电风扇前发呆。
这么热的天气，就算晚上也有三十几度。男人总是穿着长袖长裤，不热么？
不对，他热的。王其见过他鬓角沁出的汗珠。男人的头发很软，出汗的时候发尾会翘起来，湿润地打着卷。他现在不戴眼镜了，少了几分书卷气，但看上去仍旧是文文弱弱的一个人。
王其又在脑子里剥了一回男人的衣裤。气喘吁吁地打完手枪后，他用枕巾蒙着眼睛睡过去了。
两天之后的夜班，男人果然又来了。
和以往一进门就直奔饮品区不同，男人先看了一眼收银台。发现王其在那里，他露出了十分明显的惊喜神情。
“你昨天不值班。”男人从钱包里掏出三块五递给他，“还你的钱。”
“我们是轮值的。”王其扫了一眼正在仓库门口打瞌睡的同事，低声冲男人笑道，“你昨天也来找我了吗？”
“是啊。”男人一路走来，又出了一些汗，一边笑一边伸指小心地抹去鬓角的水意。他虽然有汗，但身上却没有明显的汗臭味，这让王其觉得有些好奇。
男人仍旧买了一盒香蕉牛奶。王其和他闲聊几句，说的都是些工作很忙很累的客套话。男人几乎每天都会加班，每天也都是十一点半左右才会走到这里买东西。他脸上露出明显的疲态，但仍旧打起jīng神跟王其聊天。
王其觉得这样的发展态势很好。他和男人的距离感减少了，每次见到都会聊几句。每日几句，渐渐积累，互相似乎都有了很多了解。
男人一毕业就在地产中介里工作，至今已经有两三年。他业绩一般，不太会说话，但好在看上去十分老实，也能得到一些客户的信赖，不至于被炒鱿鱼。店里的同事把每日清扫和整理资料的事情都jiāo给了他，他不得不比别人多gān一个小时的活。
“反正回家也没事可做。”男人笑着说。
王其点点头，同情又理解地说了句“我也常常这样”。
门外雨声不断，电闪雷鸣。这场雨下了很久，店长因为担心店里的情况，没有回去。王其今天本来要值班的，店长告诉他可以离开：“我在这里，不用这么多人，你家远，先回去吧。”
地铁和公jiāo都没有了，王其只能打车回去。他拿着伞站在店门口发呆，男人也随着他站在门口发呆。
“你家很远吗？”男人问。
王其说了一个地名，搭地铁的话大概要一个多小时。
男人吃了一惊：“那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打工？”
王其暧昧地笑笑，没有回答。
雨水越来越多，排水管道咕隆作响。在王其准备抬腿走出去的时候，男人突然拉着他的手：“我家就在附近，你可以住一晚，明天再来上班。”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脸又红了，手指还有些发颤。在王其的沉默里他突然慌张地松开手，讪笑着试图打圆场：“不、不好意思，我冒昧了……”
“好啊。”王其又冲他露出温和的笑，“太好了，你帮了我大忙。”
男人眨眨眼，缩起脖子笑了笑。他紧张而兴奋，王其在无声的微笑里扫视着他，像是把他都看透了。
或者是有意无意的暗示，还有似有若无的肢体接触，让男人理解了王其的用意。两个同类很容易就能凑到一起，况且王其坚信：男人对他有很浓的好感。
男人的家虽然不远，但一路走回来，两人的衣服几乎都湿透了。
“你去洗个澡吧。”男人开了门，让王其走进来，“我去给你找衣服。全新的，没穿过……”
王其一走进家门，他的紧张感就更qiáng烈了。他拿出拖鞋让王其换，王其站在玄关没动，反手把门关上了。
“这就是你家？”王其扫视着这间陈设简单的房子。很简朴的单身公寓，除了紧闭的卧室门之外，客厅和厨房和一览无遗。
男人看着王其。他发现王其脸上常常能见到的那种温和笑容不见了。
王其扭头问他：“你一个人住？”
“嗯。”男人点点头。
他正要催促王其换鞋，突然就被一股大力推到了墙上，撞得背脊发疼。
王其按着他肩膀，一只手摸上他因为浇到了雨水而显得冰冷的脖子。
男人有些困惑，又隐隐兴奋。他邀请王其到自己家里，已经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约pào暗示。但他没想过这么快这么激烈，不由得试图推开王其的手。
王其摸了他的脖子，又摸他的脸。因为瘦，男人的下巴很尖，唇色不深，一双眼睛圆睁着，十分无辜。
带着咸味的大拇指伸进了男人的嘴里。男人颤抖着，发现王其在摸他右侧的牙齿，一颗颗地摸过去，像是在找什么标记。他不知道王其是否找到了……他连王其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能含糊地要求他“放开”。王其把手指抽出来，慢慢凑近他，灼热的鼻息扑在男人脸上。男人的嘴还没合上，伸出一点舌尖想迎接王其的吻。
但王其没有吻他。
“钟子欣，你不记得我了？”王其说。
男人一颤，双眼忽地睁大了。
“死变态……你居然不记得我了？”王其恶狠狠地捏着他的下巴，“我是王其，王其！想起来没有？”
男人大口喘气，身体僵硬，眼中滚烫的情欲完全消失。
王其知道他想起来了。
2.
王其和钟子欣认识的契机，láng狈又尴尬。
那时王其因为喝醉了，在酒吧后门吐得一塌糊涂。他想撑着墙壁站起来，但起身一半又滑了下去，栽倒在自己的呕吐物里。
吐了又吐，连胆汁似乎都吐出来了。他坐在地上，完全失去了站立的力气。
酒吧打烊了，钟子欣结束打工，拎着垃圾从后门走出来，然后才看到了王其。
王其被钟子欣带回了家，用温水洗了个澡。他在半醉半醒之中，还感激地跟钟子欣说了“谢谢”。
他隐约记得眼前的人是酒吧里的侍应，一个临时在那里打工的大学生。
钟子欣比他年长几岁，但不如王其高。洗了澡之后王其又迷糊起来，钟子欣花了很大力气才将他转移到chuáng上。
王其的倦意太重了，他在心里想着这个人真是不错，想了一会儿就断片了。
再醒来的时候全身都光着，钟子欣趴在他双腿之间，津津有味地吞吐他的性器。
王其呆了片刻，又愤怒又恶心，在恶寒之中伸腿踹翻了钟子欣。
钟子欣跌倒在地上，脸色惨白。他上身穿着一件T恤，下面却光着，硬挺的一根翘了起来。
钟子欣的牙齿就是那时候被王其打掉的。
他疯狂地抄起矮凳往钟子欣身上砸。酒吧三楼只住着钟子欣一个人，他的惨叫和痛呼完全没人听到。王其越打越兴奋，酒jīng让他的脑袋昏昏沉沉，只知道面前趴在地上哭泣的男人是个恶心的同性恋，想要搞自己。
“死变态……死变态……”王其翻出自己的手机，把钟子欣踩在地上，对着他的脸和下身连续拍了很多张。
那些照片现在存在哪里，他已经不记得了。
只是当时钟子欣紧紧捂着眼睛，浑身颤抖的样子他印象很深。
王其记得自己每说一句“恶心”，钟子欣就抖一下。他双腿之间勃起的器官早就软下来了，一条肉虫似的搭在毛发中。
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