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没说,江愉也什么都没问。
人就是这样,不需要过多的言语,莫名的默契,就懂了。
都说童言无忌,其实童言才是真正的伤人。
很久后,沈笑说:“原来我也是兔唇,不过有个公司做慈善,给治好了。”
而那家慈善集团,是江家旗下的。
原来他们的缘分,在很久就有了,手上的红线,也早已牵好。
可江愉却是今天才知道。
多晚啊。
那顿饭,年年吃得很开心。
沈笑说:“机会不是总有,所以他要挣钱,帮年年治疗。”
他拼命的赚钱,玩命的挣钱,而程哥为了帮年年治疗搭上了半生。
旁人无法理解他们,无法理解他们三个明明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能为彼此做到这种地步。
但是江愉明白,这种感情,超越友情,跨越年龄,胜过亲情。
那是困shòu之间的救赎。
年年报的是财经大学,学的是金融,天天见到一大堆钱。
填专业的时候,年年说:“二哥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肯定会很开心的。一如当初,此时江愉仍是轻轻地笑着。
沈笑说过:“世界从来不gān净,在长大的路上,我们陷入其中,渐渐世俗,身不由己。”
没遇见沈笑之前,江愉一直觉得世界是美好的。
他生活在温暖明亮的地方,看不见人心的复杂和肮脏,遇见沈笑之后他才发现,这世界是冷漠复杂的,世态是谄媚炎凉的。
原来光鲜亮丽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关的梦想有很多,遗憾也很多,最简单的,却又是最难的。
年年长大了,兔唇治好了,多漂亮的一个女孩,穿着学士服的模样更漂亮。
沈笑要是能看见她穿学士服的样子,该多好。
4
在江一洲不知道第多少次往他身边塞人的时候,江愉终于爆发了。
江愉坐在车里,看着附中进进出出的学生,拔通了江一洲的电话。
江一洲说了很多话。
他说:“不就是个男人吗?你喜欢哪种,我给你找。”
他说:“江愉,你非得吊在他身上吗?”
他说:“你他妈怎么就这么出息?!”
他说:“何必呢江愉,你又何必如此呢?你才二十九岁,难道真的要为了沈笑搭上自己的后半生吗?”
他说:“江愉,你为什么偏要活得憔悴沧桑,如同蹉跎了一生的老人?”
江愉就静静地听着,听着江一洲说得没话了,才开口:“哥,别管我了,我认定他了。”
“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江愉笑了笑,挂了电话,下车,朝附中走去。
附中翻新了两栋教学楼,又建了一个食堂。上下课铃声还是原来的样,操场旁的榕树比以前长得更加茂盛了。
江愉慢慢地走在路上,来来往往是匆匆忙忙的学生。
公示栏上还和从前一样,贴着褒奖也挂着批评。
谁谁谁得了市一等奖,为学校增光添彩,谁谁谁不遵守校纪校规,调皮捣蛋。
江愉看着公示栏上最熟悉的位置。
很久之前,那儿也贴着关于沈笑的表扬和惩处。
荣获市美术一等奖……打架斗殴,记过一次……第一次诊断性考试第一名……私带管制刀具,全校通报批评……
沈笑总是很冷漠,一个眼神都让人心底发粟。这些事往公示栏上一贴,再很多的欣赏也都成畏惧了。
与其说没人和他来往,不如说是没人敢跟他来往。
但江愉不这么觉得,因为细微见本质。沈笑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出来。
沈笑也有温柔的一面,只是温柔一直隐藏着罢了。
江愉本就是自来熟的那种人,再加上年年的缘故,和沈笑渐渐熟络了。
高三的时候沈笑终于不再缺课了。
两人没在同一个班,下课放学,江愉有事儿没事儿总是往沈笑身边凑。
江愉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有些东西,变质了。
江愉和沈笑在一起,其实挺不容易的。
有的人前程似锦,天赋异禀,有的人步履艰辛,身处困境。江愉是前者,而沈笑,是后者。
只有江愉自己知道,他们真的挺不容易的。
是他先动的情,也是他先开的口。沈笑知道后一直躲着他,以各种理由明里暗里的拒绝他。
可江愉就跟磕了药似的,对沈笑穷追猛打。
江愉嬉皮笑脸,可手心却全是汗,他说:“沈笑,我喜欢你,你要不考虑考虑?”
他说:“沈二哥,处对象吗?”
他说:“沈二哥,你当我男朋友呗?”
一次又一次,江愉真心诚意,一次又一次,江愉擦边撩拨。
那天,沈笑在画画,江愉再一次凑到了沈笑身边,什么也不gān,就在旁边儿看着他。
沈笑侧脸很好看,鼻梁挺立,下颚线条流畅。睫毛又长又密,像两把小扇子,一颤一颤的,很乖巧。抿着的嘴唇也漂亮,就是gān得有些裂痕了。
江愉殷勤地递了水过去,沈笑抿了一口,皱了眉。
“怎么了?”江愉问他。
沈笑面无表情:“凉了。”
江愉喝了一口:“没凉啊,温的。”
他看了沈笑一眼,“我去换一杯。”
江愉一边起身一边玩笑道:“二哥真金贵。”
“我就是金贵,习惯了寒冷,一点温暖也会把我灼伤。”沈笑声音很平,平得没有温度。
某些东西从江愉脑海中一闪而过,江愉没能抓住,懵了一下后,接水去了。
江愉不敢再嘴贱,两人一直没说话。
到放学的时候,江愉一边帮沈笑收拾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一边乐呵着夸着沈笑,说:“二哥,你真的是太牛bī了。”
就这一句话,沈笑突然摔了手上的东西。
江愉愣了。
沈笑红着眼,朝江愉吼着:“江愉你他妈别招惹我成吗?!”
他把一字一句从喉咙里挤出来,伤人又悲伤,他说:“江愉,你给的我要不起,你要的我给不了!”
江愉是怎么说的?他说:“沈笑,我是认真的,接不接受是你的事,喜不喜欢是我的事。”
江愉真的像个无赖,死赖着沈笑。
可到后来,真正玩了就走的人却是沈笑。
沈笑说:“江愉,你玩不起。”
不得不承认,沈笑说对了。
江愉站在曾经的教室外面,看着空dàngdàng的操场,心里也是空空dàngdàng。
在江愉的死缠难打下,沈笑终于答应。
后来,消息传开了去,年年最为淡定,隔三差五的拉着江愉的衣角一本正经的教育他。
最让江愉哭笑不得、为难纠结的居然是年年问的一句:“老愉,你跟二哥在一起了,我是不是得改口叫你嫂嫂了?”
这小屁孩儿。
其实外界怎么传,他们从不在乎。
江愉还光明正大地往沈笑班上丢纸条,上面写着:小爷打劫,别的都不要,把沈笑送出来就成。
江一洲这个哥哥当得随意,一直对这个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弟弟实行放养政策。
知道了这事儿也只是告诉他,说:“玩玩可以,但如果是认真的,你必须明白,有些事是一辈子,握紧了就放不开了。”
江愉当时想:一辈子太短了,他要下辈子,下下辈子。
他全都要。
时事境迁,一辈子真的很长了,奢求的同时,也埋藏了江愉的余生。
同样是快乐,江愉是真的,而沈笑却是假象。
为什么是假的呢?光束模糊了视线,江愉却在刹那间看见了那个嚣张得温柔的白发少年。
他的白发少年。
学霸也好,前途无量也罢,他都不要。
他只想要沈笑。
江愉抬手遮住了眼,用一条又一条的锁链,把自己困在了往事的囚笼。
如果囚笼之外都是假的,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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