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三天,每天窝在_F_间,写稿子,准备三个月后回北京的面试。我不出门,现在全村的人都晓得,我失业了,而且二十七岁了都没有结婚。再加上我是北京的大学毕业的,在村里的八卦效应相当的高。这几天,光是上门来表示“关心”的就有五个人,说的话题只有失业和结婚。我没了工作,也没有对象,也是有苦难言。出门的后果,毫无疑问,更惨。我还是躲着吧。
晚饭时间,一家人坐着,自然要说点什么。**给我夹菜,语气有些愤懑,“我今天去地里锄草,碰上阿林他_M,一直问我伊伊怎么丢了工作的,有没有对象**”
_M_M重重的放下碗,“_M,你也真是的。你跟他们那些人搭什么话,就知道天天说三道四的。从前我们伊伊去北京的时候,把她夸上天,如今回来,就开始在背地里嚼*_geng子。阿林他_M,哼,阿林是有老婆,也不见得多好,他那老婆是个跛子,都结婚两年了肚子也没动静,能不能生还不知道呢。这个老太婆也是恶毒,谁家有点什么事,她能乐得上天,恨不得别人都过不好。”
“哼!本来就是,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还好意思说我们伊伊。”
我不说话,爸爸听不下去,“你们也别去说别人,阿林那人挺好的,要不是家里穷,也不会娶个跛子。那些长*妇骂秀伊,你们还要像他们一样,还要骂回去?”
**和_M_M住了口,我默默夹菜。气氛一度尴尬。**开始找别的话题,“这阿林他_M是讨厌,不过,她今天跟我说话,主要不是问伊伊的事。”她笑皱了脸,那神情像极了阿林_M说是非的时候,她压低声音,“村头的阿竹回来了。”
_M_M皱眉头,“阿竹?那个跑了二十多年的阿竹?他回来gān嘛?怎么不死在外面?”_M_M随口一说,我听着格外刻薄。“阿竹是谁?”
**脸上不屑,爸_M的神色事不关己,有点看笑话的意思。我回来和阿竹回来,怕都是这样被放在饭桌上的谈资吧。“就是那个有贵的阿爸呀,他_M前几年死的时候,阿竹都不回来,现在有贵的儿子都两岁多了,反而回来了。”
“额**他为什么跑出去?你们为什么觉得他会死在外面?有家gān嘛不回来?”
_M_M翻白眼,似乎很是瞧不起这个阿竹,“他跑去了日本,跟一个日本男人在一起了。”
“A!?”我原本想到的不过是欠债出逃或者是外面找了nv人,这个答案真是,有点惊世骇俗,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说**”
“他喜欢男人,而且是一个日本男人。”_M_M吃着饭,说道。我虽不歧视同x恋,可是真的没想到在我们老家这里,像阿竹那个年纪的。
“他那个儿子_geng本不想他回来,最好他死在外面。”**说。
“这种人肯定jīng神有问题,不正常,那时候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偏偏喜欢一个小日本鬼子。”_M_M说着,zhui角在笑。
“就是A,本来那个时代,出一个大学生是多么不容易,阿竹爸_M把他培养成材,还去日本留学,不想,被个日本男人拐走了。”爸爸也开口。
我吞了一口饭,“其实**我觉得同x恋也不是他们的错。”
_M_M狠狠瞪了我一眼,“同x恋本身就是有违伦理的,这种事情_geng本不道德。”
“那他自己也控制不了吧。”我轻轻地说道,明显底气不足。
_M_M倒是急眼了,“怎么?你还想为他辩解?他就是读书读太多,读傻了,你别给我多思多想,要你读书是要你成材的,管人家同x恋gān嘛?”
我低头,“哦。”
**继续说道,“切,那个阿竹也是脑子不灵清,本来都给他定好亲了,偏偏带回来一个小日本鬼子,那时候,他_M,还有他Xi妇玉琴,天天哭天抢地的,玉琴还上过吊呢。”
“上吊也没用呀,他_M吃了老鼠药才bī得他把那日本人送走。结婚不过两三年,那个玉琴生完有贵,他就跑去日本了。也就他爸_M死的时候回来了两次吧,玉琴也是可怜,一个人带大有贵,死了都见不到自己老公。”
“我觉得,是他爸_M害了玉琴A,不该bī他们结婚的。”我开口。
_M_M一句话硬是给我怼了回去,“你今天怎么回事?一直帮那个阿竹说话,他有病你也想和他一样吗?”我无奈,说实话,我挺同情阿竹的。老爸见状,便说,“秀伊A,你吃完了吗?吃完了回_F_吧,好好准备准备你的材料,等回了北京,也好早点安定下来。”
我点头,回了_F_间,从楼上看下去,一堆围着的人,似乎都在谈论着什么,我听不清,但他们都指着村头,大概就是阿竹家吧。现在看来,阿竹回来,比我更有话题x。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新的话题,很快就会忘了上一件,托他的福,看来我应该很快就可以出门了。
很快,这个很快就是,第二天,我就去晨跑了。在北京的时候,由于压力大,我每天都会去晨跑,回了家,倒是很久没有跑了。
村里的环境很好,农庄、花园、菜地、果园、鱼塘、稻田,倒也是赏心悦目,空气比北京的gān净多了。我跑了很远,大概,快要到村头了。我远远看见一人,蹲在一片地上像是自言自语。农村的这个点,喂鱼和割草的人是很多的,只是这个人怪怪的,穿的甚是体面,也不见拿镰刀、锄头,连个背篓都没有,只抱着一个白色的瓷坛子。我有些好奇,便走近了他。
“喂,你一大早在这gān嘛?”我小心问道。他转身,见到我,起初有些震惊,转而一笑,“姑娘,你是哪家的nv儿?还是Xi妇?”他看起来五十出头,D着细框眼镜,一身休闲,头发梳得很整齐,言行得体,气质也不像村里其他与他一般年纪的人,倒像是个老学究,一身书卷气。
我对这样的人有种特别的好_gan,我想象过自己老的时候,就是要这样优雅,一身书卷气息。我蹲下来,与他闲聊,“我叫李秀伊,就住在村的那一头,我爸爸叫李华良。”
他笑,“难怪没见过你,我走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走?我一惊,莫不是,“你是**阿竹?”
他看着我惊讶的脸,微微一笑,我顿时_gan觉自己失礼了,收敛了表情,站起来,“呃,对不起。我昨天听他们提起你了。”
他神色从容,也站起来,手轻轻fu_mo了手中的白瓷坛,“他们说我有病,我对不起爸_M,对不起玉琴和有贵是吗?”
我不说话,心下有些抱歉,我现在怎么说都是揭他的伤疤。
“你不必觉得抱歉,这么多年,我心里清楚,我对不起他们。”他说道,叹了口气,笑得格外苦涩。
我皱眉,“他们没有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可是,我不觉得你这是有病,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爱人的权利。”我迟疑片刻,尴尬一笑,“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
他笑,“你爸爸就比我晚了一年结婚,你应该和有贵差不多大,这个年纪,一直被催婚吧。”
我咬唇,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我也没到大龄剩nv的地步吧。”
“不,你还年轻呢。”他说,一双眼睛充满爱意地看着手中的瓷坛,“爱这东西,会在一个He适的时间来的,不会早也不会晚,总是刚刚好。”
我大概猜到了,他手里的,是个骨灰坛。小心地问道,“这是?”
“我老伴。”他简单地回答。
“是玉琴?”
“不。玉琴是我的Q子,不是我的老伴。”他眼神坚毅,望着远方,似乎在追忆着什么,“我的老伴,叫铃木育川。”他转头看着我,微笑道,“姑娘,想听听我和我老伴的故事吗?”
我愣了愣,点头。
“我叫李阿竹,世世代代住在这里,世世代代都是农民。到了我这一辈,已经是九代单传了。虽然家里穷,但爸_M一直咬牙让我读书,希望我成材。我也算是有出息吧,考上了大学,后来,还获得了去日本留学的机会。
“那个时候,全村就我一个大学生,农民的儿子,出国留学,我爸_M脸上特别有光。我成绩好,文采好,他们一心觉得,我能成为大文豪,光宗耀祖。
“在我出国之前,他们和玉琴的爸_M说定了我们的婚事,玉琴算是我的未婚Q。说起玉琴,我这一辈子都对不住她。他们家原本也不富裕,后来她爸爸靠着做草席生意发了家。他们家里有三个哥哥,就她这么一个幺妹,自小也是娇惯长大的。我家里穷,原本攀不上这门亲,她爸看中了我是大学生,想着把nv儿嫁给我。我爸_M自然不会推辞这样好的一门亲事,我和玉琴又是自小就认识,也算是青梅竹马,这亲事就这么说了下来。先定了亲,等我留学回来,就结婚。
“我在日本名古屋留学,就读的也是名古屋大学文学系,我在那里写诗、写文章。可是,在那里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总是一个人。姑娘,在异地流làng的辛酸,真的只有体会过才知道的。”他眼睛里面有点*漉漉的亮光,我默然,北漂的日子也是饱尝冷暖,可年轻的心又怎么会甘心只拘于这一片小村呢。我继而搭了一句,“你就是在那里认识的铃木?”
“是。铃木那时候年少英朗,潇洒不羁,而且极有才气,是大了我两届的前辈。不过,在我初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被退学了。”
“退学?为什么?”
“他太**嗯,不羁吧。常年地逃学,跑去小居酒屋喝酒,和**不同的nv人上chuáng。”他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跟我说这些话有些不He适。
我也尴尬,转移话题。“哦,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记得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在学校对街的居酒屋,铃木坐在我邻桌,要了一壶清酒,配着毛豆和生鱼片。”他看了我一眼,笑道,“别问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我一眼就看到了他。那个时候的铃木,真的生了一副好皮囊,好看得无可挑剔。大家都说小日本,小日本,觉得日本人很矮。不过他个子很高,一米八四,一点也不矮吧。皮肤不是很白,却也不黑。zhui唇薄薄的,鼻梁英挺,眼神慵懒,头发蓬松,_gan觉软软的。七月里,他穿了一身白色衬衫,休闲ku,竟然搭了一双暗红色的皮鞋。他一边喝着酒,一边zhui里嘀咕着什么。不过,老盯着一个男人这么看可不好,我便顾着自己,也点了一壶清酒。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和居酒屋老板吵了起来,老板揪着铃木的_yi领,大骂铃木是个无赖流氓,铃木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说老板这人没文化、庸俗。其实,铃木这天_geng本没带钱,跑去居酒屋蹭酒喝,被抓了,还扬言要以诗换酒,当场为居酒屋老板写了一首俳句。日本人爱俳句,铃木写的意境真的极美。‘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只是,这酒屋老板可不管铃木的俳句写得怎么样,扬起手就要打铃木。我当时,对铃木很有好_gan。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吧。我便拦下了老板,替铃木付了酒钱。邀他同我共饮。
“铃木也是不怕生,顺势就坐在了我旁边。搭着我的肩膀,笑道,‘不想这里还能遇上知音人,难得难得。’
“‘先生也读过书?’出于礼貌,我便与他客tao几句。
“‘早几年在名古屋大学文学系,只是,我没毕业,就被开除了。’他倒酒,随意地说道。
“我自是好奇,他为何被开除,不过出于礼貌,我只说了,‘巧了,说起来,我就是你的学弟了。’
“‘不敢不敢,在这里,我们只谈风月。’那一天,我们一见如故,喝了许多酒,说了很多事。千里遇知音,或许就是那样的_gan觉。你说,命运是不是很奇怪?我并不嗜酒,偏偏那一日,我忽而来了兴致,走进了那间小居酒屋,也偏偏是在那一间小居酒屋里面,有这样一个洒neng不羁,别人看来疯疯癫癫以诗换酒的铃木。”那个时刻他的眼神特别的温柔,连眼角的皱纹都温暖了几分。
我笑道,“是好时候了,不早也不晚。”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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