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门口,江城晃dàng了几圈后在一家礼服店外面的台阶坐了下来,他接了电话特意过来接自个好兄弟唐原和他生病的老妈,不过刚刚唐原又来电话说要等什么检查报告,让他在门口再多等一会。
他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的玩手机,眼看就要玩没电了人还没出来,为了防止一会儿接不到电话他只能把手机丢回兜里,然后木着一张脸看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他不喜欢来医院,也没人会喜欢医院,可是没办法他每个月就需要固定来一趟。
礼服店有人从大门那儿走了出来,看上去是一对情侣,兴高采烈的从他面前走过,他瞟了眼那女子灿烂的笑容,回过头看向玻璃橱窗内展示的两套红粉长裙。
这一回头,眸光一转间他看到了一双笔直的长腿,和自己的距离就隔着一层玻璃。
那是一双男人的腿,男人脚上穿着一双看上去很高级却说不出牌子的白色休闲鞋,搭着长裤和衬衫,上半身几乎隐在海报后面,只露出垂在身侧的一只白皙瘦削的手,手腕上戴着一条沉香木打造的珠串,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轻点着玻璃柜台。
他这个姿势应该是一只手架在玻璃柜台上,微斜倚着柜台站立。
江城盯着这双大长腿,视线上移到堪称完美的臀线和只露了一半的窄腰,再往上就是扎眼的海报了,这海报真是碍眼,如果没挡住他就能好好瞧一瞧这样的身材究竟配着一副什么样的面孔。
正当脑子里晃出进店看一看的念头时身后被猛的拍了一下,他回过头,这才发现是唐原从医院里出来了。
“叫你两声了,看什么这么入神?”唐原问完顺着他的视线往橱窗看去,入眼的只有那张海报。
唉,就这两句话的空档那双大长腿就不见了,江城心里不禁一阵叹息。
几日后迎来江城的十七岁生日,一大早江母颜瑛就下了一碗长寿面再煎两个jī蛋给他庆生,可就在他拿起筷子准备开吃的时候,在外打了一整夜牌的父亲江庆理回来了,带进来一身烟酒味儿,他大喇喇往沙发上一躺就吩咐颜瑛泡茶,眼一瞟瞧见江城的长寿面,颐指气使道:“老子饿了大半宿了,把面端过来。”
颜瑛一听就怒了,瞬间发飙:“你当这里是哪里?你以为自己是哪门子大爷?进门就等着人伺候,滚!”
江庆理输光了钱正愁一肚子气没地儿放,颜瑛飚出的一句话立马成了争吵大战的□□。
唐原打来电话的时候江城已经跑了五千米,然而心里的那股郁结之气还是没能抒发,憋在胸口生生要把自己憋出毛病来。
他几乎是用嘶吼的语气对着手机那头的人:“gān嘛?”
唐原将电话拿远了些:“嘛呢,才上午火气就这么足?”
江城没好气道:“有事说事,老子烦着呢。”
“过来一趟,就在四叔早餐店这儿,阿海大潘也在,快点啊。”
江城抹了把额头的汗,将外套往肩上一甩就骑上摩托往早餐店去,到的时候看见唐原几人坐在店外的露天桌子旁,唐原以手支颐翘着二郎腿,还比着兰花指;卓海,一头长huáng毛显眼又拉风;潘军,一头短红毛和卓海长huáng毛形成鲜明对比。三人都以一种找事的姿势坐着,或翘腿或剔牙,六只眼睛却齐齐落在一处。
江城往他们目光所向瞟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他们叫自己来这的目的。
他走近,眼尖的唐原看到他手上包了布条,遂问:“一大早就跟谁gān了一架?”
“还能有谁?”江城踢开卓海踩着凳子的那只脚,一屁股坐下就拿起桌上不知道谁的豆浆猛喝一大口,“这地儿没法待了,上次谁提议去南方的,我考虑考虑一起去。”
“诶别~”huáng毛卓海摆手,“先别说那个,那什么,今天不是你生日吗?刚好给哥几个碰上了那杂碎,去发泄一把,就当是哥几个给你备的生日礼物。”
“你们可真能省事,”江城无语望天,“这也算生日礼物?”
红毛潘军笑道:“你先出出气吧,完事了咱一起去烧烤喝酒。”
对面小店坐着的人称大奎,跟江城有啥过节呢?说起来也是大奎自找的,大约在半个月前的一个网吧里,这个大奎起了贼心,趁江城一伙醉心游戏的时候偷了他的钱包,他们也是在结账的时候才发现钱包没了的,和网管熟悉,调了监控一看是大奎这孙子所为。
大奎偷了钱包就像人间蒸发,江城找了他好些天没找着人,把他住处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出自个钱包,料想钱早就被这孙子花了,可除了钱,里头还有身份证学生证啥的,所以他势必要弄死这孙子。
这会碰上了,除非大奎长出翅膀,不然别想飞出这块地儿。
江城低垂眼睑,一下一下绕紧手上布条,手心是跟家里老头子江庆理争执时被瓷碗碎片划出的一道半个手掌长的血痕,用力一勒,殷红的鲜血就渗出布条,他眼不红眉不皱,神色异常平静的站起朝大奎走去。
等大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江城一只拳头对着他的眉骨狠辣一击,当即就将他整个人打翻在地,带倒了椅子和桌上吃了一半的拌面。
小店老板十分淡定的继续给别的客人捞面,对江城轻飘飘道:“悠着点儿,东西打坏了照价赔偿。”
大奎两眼冒金星,等终于缓过来看清楚眼前人时浑身抖了抖,已然明白这是来讨债的了。
江城懒得废话,直言:“jiāo出来。”
大奎装出无辜可怜模样:“jiāo什么?”
江城从一大清早开始积攒的满肚子怒气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爆发,他伸出铁钳般的手掌揪住大奎头发,将他提溜着按在墙上,不由分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踹在肚子上的那一脚把他刚刚吃下的面条全数还了大地母亲,外加一阵浓重的血腥味。
huáng毛卓海喝了一口豆浆,感叹:“江城跟他老子置的这口气还真猛。”
潘军咬着牙签:“操,这孙子我看今天得残。”
才两分钟,大奎就被打的去了半条命,趴在地上气都喘不上来,江城拉了把凳子坐他面前,脚尖踩着他后脖子,冷声道:“现在想起来要jiāo什么东西了吗?”
“想…想起…想起来了…”大奎艰难的抬起视线,“对不住…”
“拿出来,现在!”江城一阵厉声又把大奎吓了个哆嗦,他小心翼翼的从江城脚下移出脖子,费了半天劲坐起来后从身上掏出钱包双手打着颤将它递给江城。
“操,”江城瞧见自个钱包,怒道,“你带在身上还敢给老子装糊涂!”他一把夺过,打开一看,身份证学生证都还在,几百块现金却没了踪影。
“钱…钱…被我花掉了,不过你放心,”大奎伸出三根手指指天为誓道,“我会还你的,一分不少拿来还你。”
“给你一天时间。”江城站起身,再次揪住他头发往后狠狠一拽,直bī得大奎眼泪飚飞,“到时间没还上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知…知道。”
闻言江城像扔垃圾般将他甩向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张现金丢在桌上扭头就走。
小店老板拿了赔盘子的钱,转身给等候的客人上了一碗刚出锅的牛肉粉。
回来后,唐原将桌上一碗长寿面往他面前推了推:“来来,气也出了,先把面给吃了,特意给你点的,我让四叔加了两个蛋。”
“不吃。”江城拿了凳子上的外套,“我一个人静静,晚上再找你们。”
潘军吐了牙签:“你去哪?”
“不知道。”话没说完,江城就已经走出几步,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得,都这样了气还没消呢!”卓海站起身,“我说了他一生气就吃不下东西的吧,都让你别点了,真是麻烦。”他走进店里拿了个盒子,“四叔,面条我打包,钱给你放这儿了。”
江城离了朋友,也不知要去何处,整个人都觉得特没劲,晃dàng了半天来到一河边,他在俩大石中间坐了下来,解开手上布条,洗了洗一手血污,有自己的,也有大奎的。
低头看着几丝红色融入水中很快消失不见,恍然觉得自己就像这污血,自个儿都嫌脏。
人生何求?活着为何?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他双眼盯着河中旋涡,一颗年轻的心却被家庭整的千疮百孔沧桑无力。
眼前水波dàng漾,耳边流水潺潺,他保持一个姿势坐了很久很久,直到腰酸腿软才换成半躺着身后石头的姿势,无意往前一瞟,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刚好处在逆光的位置,一眼过去带着朦胧感,可不知为何,这么看了一眼他就没移开过目光。
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的侧身,他也是坐在一块石头上,目视前方,似在思索什么,也似江城心情糟糕而独自一人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