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学生活离不开宿舍生活。

我有两个室友，一个云南人，一个哈尔滨人。

云南人叫小百灵，本名李颛聿，因为名字拗口又难记，所以他让我们管他叫“云南小百灵”，简称小百灵。他是方言保送生，祖祖辈辈都是昆明人，所以他从小就会讲云南话。在他的同班同学因为山歌对唱、大象驯养纷纷秃头时，他已经写好了题为《浅谈白粉与食盐的异同》专业论文，在寝室里敷着面膜哼着歌，开着无字幕版的《东寺街西四巷》练习听力。

这种天生优势真是羡慕不来。

哈尔滨人叫花哥，本名不可考，人如其名有条大花臂，本来是朝鲜话系的，降转来了我们学院学四川话。

“朝鲜话不是热门专业么？”我好奇，“学朝鲜话还可以顺带修一个韩语的双学位。”

“话虽这么说，存在即合理，花哥可是有原因的，”小百灵揽住我的肩，朝站在阳台上抽烟的花哥的背影大喊，“花哥，秀一下朝鲜话。”

（二）

【穷也不能穷山东思密达.jpg】

花哥掐灭烟转过身，面无表情、语调激昂地“思密达”。

我听得热血沸腾开始撸袖子抄家伙。

大哥说吧，你要削谁？

（三）

“花哥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了，每次讲朝鲜话都像要打架，”小百灵怜悯地摇摇头，叹口气，“谁能想到他只是想买包烟呢？”

我配合着点点头，默默放下手里刚才抄上的扫帚。

“说起来，你为什么学重庆话呢？”小百灵拍拍我的肩，看向我，“你也是方言保送生么？”

我摇头：“我不是，我高考考的普通话。”

“那你怎么没选北京话？”小百灵好奇，“一般人都会选北京话吧。”

我诚实地说：“’三分钟的四川话，三天的云南话，三周的重庆话’，我想学个简单点的。”

小百灵的眼神变得怜悯起来。

“你看看你的专业培养方案吧。”

（四）

我的专业培养方案有两份，一份官话学院的，一份重庆话系的。

院里的培养方案：初级重庆话，中级重庆话，高级重庆话，重庆话视听说。

看着规规矩矩正正常常，深谙平平淡淡才是真的人生哲学。

系里的培养方案：火锅底料制作（红油），火锅底料制作拓展（牛油），城市轻轨穿楼规划布局概况，洪崖dòng迷惑游客行为大赏，成都麻将胡牌概率统计，pei陵榨菜市场营销……

“我高考时就是算错了胡牌概率，把吃牌算成了碰牌，”我捧着培养方案痛心疾首，“不然我数学就满分了。”

“……哦嚯嚯其实你更应该看看天津话的培养方案。”

“怎么了？”

“他们大三jiāo换时要学贯口。”

（五）

听说隔壁粤语学院的培养方案有一条是福建人解剖和烹饪教程。

（六）

闽语学院：这他妈什么人间疾苦。

（七）

“总之，”小百灵抽掉我手上的培养方案，“重庆话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小百灵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闹钟，时针正巧指到了十一，“明天摸底考试你就知道了。”

我打开衣柜取出睡衣，一边拿一边问他：“这考试能翘么？反正我零基础，考了和没考一个样。”

“那不行，”小百灵坚定地摇摇头，“你们班还等着你去丢人现眼呢。”

“我为什么来学重庆话，不就是不想丢人现眼吗？”

“原来你不想丢人现眼啊，那你还是去读北大吧。”

“这我就不明白了，我都是个状元了，不会说重庆话，怎么还丢人现眼了？”

“其他人眼里，你是状元，高级班的大佬眼里，你就是零基础。学语言嘛，丢个人现个眼，不寒碜。”

“寒碜，很寒碜！”

“那你是想不丢人现眼啊，还是学语言啊？”

“我是想既不丢人现眼，还把语言学了！”

“学不成。”

“学不成？”

“学不成！”

“这个，能不能学语言？”我拿出录取通知书。

“能，丢人现眼。”

“这个，能不能学语言？”我又拿出普渝大词典。

“能，高级班大佬都这么用。”

“那这个加这个，能不能不丢人现眼把语言学了？”

“敢问大哥何方神圣？”

“鄙人，林子朔。”

（八）

花哥抽完烟打开门，端着烟灰缸趿着拖鞋走进来。

“你俩洗洗睡得了，闹呢。”

我和小百灵同时噤声，抖着肩膀憋着笑。

让方言再飞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