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钊文和魏子徽是在一家酒吧认识的。
那是一家清吧,钢琴手的琴音冷冷凉凉,整个酒吧内都盘绕着那种心情好的时候听听也就算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听就会抑郁的音乐。
贺钊文猜钢琴手大概也过得不太容易,至少老板是发了话的,但凡找到了代替者,一定会立刻把他丢出去。
把好好的一间酒吧搞成了出殡的凉棚,能留他才有鬼。
贺钊文酒量很差,甚至可以说是一杯倒,一瓶啤酒,不能再多了。再多一口他都会天旋地转,吐得跟怀孕了似的。
但贺钊文还是喜欢去酒吧。
都说厕所是成年人逃避现实的地方,对贺钊文来说,酒吧也是。
那时贺钊文刚和前男友分手,他的那个前男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前脚分手,后脚就回老家骗婚去了。
但贺钊文觉得他也不见得有多想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只是不爱自己了罢了,找个借口抽身。世界这么大,男人不比夏天的苍蝇少,那个人不想在他一个人身上吊死。
贺钊文看着他微信上两个列表的419对象,当时就把他的手机给砸了,然后去做了艾滋检测。
还好没中,不然以贺钊文的性子大概率会和他同归于尽。
jiāo往了五六年的男友竟是这副样子,贺钊文很心痛,为自己的识人不清而心痛。
魏子徽也是那家酒吧的常客,贺钊文喜欢坐吧台,他也喜欢。
一开始他们两个人总是分隔两头,贺钊文坐在最左边,魏子徽坐在最右边,像尉迟敬德和秦叔宝两位门神一样,遥遥相对,谁也不招惹谁。
贺钊文也不知道为什么,魏子徽某天趁他不注意往左移了一个位子,然后两个、三个……等他发现的时候,魏子徽已经坐在了他的隔壁。
魏子徽是个很清慡的人,高瘦,白净,眉毛很黑,看起来很jīng神,基本长在贺钊文的审美线上。
可这么一个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人,对贺钊文讲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帅哥,约吗?”。
这里可不是gay吧,贺钊文自我感觉也没有那么母,他凭什么一张嘴就默认了自己的性取向?
“不约。”贺钊文瞪了他一眼。本来想骂他一句“滚”,但话到嘴边没能讲出来,因为贺钊文自己也不确定打不打得过他。
被贺钊文拒绝后,魏子徽尴尬地笑了两声,说:“我开玩笑的,看你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过来逗逗你。”
贺钊文斜了他一眼,似信非信。
“你就不怕我答应了你?”他故意唬道。
魏子徽端详了他一会儿,眼神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随后说道:“你答应了的话,我也不亏嘛。”
那天之后,贺钊文就和魏子徽jiāo换了微信号码。
贺钊文喜欢旅行,一个人,背着包,带着他的小单反,到处走走拍拍。
他不研究设备,单反也就一个原装的镜头,拍了照片就往朋友圈里一扔,再不去管它。
魏子徽加了他以后,将他朋友圈里的照片从第一张点赞到了最后一张,贺钊文一觉醒来,500+条消息,吓得他以为自己一夜之间成了圈子里的名媛。
换成别人,朋友圈被同一个人轮了五百多条,早都把人给拉黑了,但贺钊文不,他甚至开始佩服魏子徽惊人的意志力。
一夜点五百多个赞,难道不会觉得手疼?
贺钊文这边正暗暗感慨,那边魏子徽就发来了消息。
魏子徽:你是gay吧?
五百多条朋友圈,难免泄露出个人资料,自己的性向被发现,贺钊文一点也不奇怪,于是坦诚地回复了一个“嗯”。
魏子徽:那……约不约?
贺钊文反感地蹙了一下眉,他在前男友身上栽够了跟头,现在极度厌恶两句话就开始想到性的开放派。
魏子徽:啊,我说的不是那个,我是说,约不约出来见个面。我年龄也挺大了,不想一直单身下去,我看你朋友圈,你也刚分手不久。不如我们熟悉熟悉,相个亲什么的。
魏子徽的话其实也很有道理,贺钊文算算自己也一把年纪快三十的人了,最好的青chūn年华全给了一个渣男,于现在的他而言,爱不爱都是次要的,找个合适的伴不至于下半辈子孤苦伶仃才是真的。
当然,谁都希望能和喜欢的人共度一生,贺钊文也并非一个现实过头的人。
他答应了魏子徽的提议。
想要收获爱情,首先得敞开胸怀去拥抱爱情。
魏子徽约了他在一家连锁餐厅见面。
两个gay的相亲,和异性恋也没有太大不同,吃饭,逛街,看电影,如此而已。
见面聊了几句话后,贺钊文就发现,魏子徽这个人没有他原想的那样轻薄,只是说话总不经过大脑罢了,想到什么说什么。难得是个坦诚的人。
魏子徽笑嘻嘻地跟他讲自己的事情。
他不是本地人,当年来本市上大学,毕业就留在了这里发展。很普通的理由,和千千万万的毕业生一样。
他目前在一家公司做销售,业绩不错,今年有望升职。
贺钊文是个做后期的,给一些电影做CG后期处理,闲的时候能闲死,满世界乱转都是有的,忙的时候又恨不得一分钟当成一年用,喝口水都嫌làng费了生命。
魏子徽对贺钊文的工作很感兴趣,聊了很久,又问他旅行和摄影的事情。他自己也喜欢旅行,每年都会休年假四处走走,贺钊文一说,发现两个人旅行的目的地有很多重合,这样一来共同话题就更多了。
贺钊文难得遇到和自己合拍的人,于是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一顿饭过去,刚认识没多久的相亲对象倒像故人一般。
吃完了饭,余下的环节就是看电影了。票是魏子徽提前订好的,片子却是贺钊文已经看过了的。但魏子徽在微信上问他的时候,贺钊文并没有提。
片子是个科幻题材的爱情片,叫《他的白月光》,讲的是个这几年都用烂了的替身题材。
女主和男主是一对甜蜜的恋人,因为机缘巧合女主发现了男主有一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而自己则不过是个替身。万念俱灰的女主选择了与男主分手,之后经历了一系列曲折故事,女主发现,原来自己男主为了让已故恋人陪在身边而创造机器人。
也不知道这个故事怎么戳中了魏子徽的泪点,一个大老爷们抱着爆米花哭了大半场,中途贺钊文偷瞄他的时候,正巧看到一滴圆滚滚的眼泪直接滴进了爆米花桶。
贺钊文有点儿尴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纸巾,给魏子徽递了过去。魏子徽也没拒绝,慡快地接过纸巾开始擦鼻涕。
电影结束,投影上开始滚动制作名单,魏子徽还没哭完,贺钊文只能在一边盯着大荧幕,一边等魏子徽提议离开。
灯光亮了,魏子徽终于不哭了,红着眼圈指了指制作组名单:“嗳,有你的名字!这电影你参与了?”
贺钊文点点头,不太好意思。
魏子徽朝他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一定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吧。”
“没有,完整版的这是第二次。”贺钊文解释道。
打扫的阿姨进来了,魏子徽站起身和贺钊文一起走出了放映厅,边走边讨论剧情:“你觉得男主最后爱上了机器人女主,是不是对死去的爱人的背叛?”
贺钊文有点诧异,道:“为什么这么说?活人有活人的路要走,一直执着于去世的前任,对死者而言,也是一种牵挂。”
魏子徽也不哭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两个人在地铁站分开,晚上地铁上人少,贺钊文难得有了座位,便坐在一号线蓝色的座位上解锁了手机。
微信里,魏子徽给他发了几个小熊猫卖萌的表情包,表示自己今天玩得很高兴。
魏子徽:真奇怪,明明我们是第一次真正的jiāo流,但我总觉得和你在哪见过一样。
贺钊文对着手机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轻笑,给对方发了一句话过去。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