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C1089号患者到12诊室就诊”
医院的心理治疗室播报器正在叫诊,走廊的长椅尽头有个姑娘站起来,扯了扯一旁戴着鸭嘴帽低着头的男孩,“到你了,快起来!”
嗯,语气不怎么好。
戴着鸭嘴帽的男孩抬起头,脸上还戴着黑色的口罩,江城六月的天气,白天气温能达到三十六度,不得不说,旁边的一众人都佩服这男孩儿的耐热性。
包裹的严丝合缝的男孩看了看手里的牌号单,又仰头看了眼左前方诊室的号码牌,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写满了不耐烦,那双秀长的眉头紧紧耸着,“朱株,我说了多少次,我心理没问题。”
朱株不想听他废话,直接扯着人往诊室里走,“你说不是就不是,OK?我就当花钱给你聊天的,好不好小祖宗?”
林雨浓还是被拉进去了,他低着头,不情愿的坐到了陪同者的椅子上,朱株站在一旁掐着腰,无可奈何的长叹了一口气,老实的坐到了患者的位置。
电脑前坐着个年轻的男医生,看样子也不过是刚刚毕业的样子,朱株来之前并没看,根据林雨浓最近的行程表,也只能选这个医生了。
说实话,朱株不太相信这个年轻的男医生有什么经验。
“你是患者?”
男医生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嗓音醇厚浓郁,比新晋流量小鲜肉徐嘉阳的声音还要好听,朱株的职业病犯了,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声控,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
黑色的头发,到耳的长度,皮肤比较白,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下是硬挺的鼻梁,那双睫毛长的要死,嘴唇偏厚,再往下是自身洁白的白大衣,胸前夹着他的医生证,楚宴舒。
画堂雅宴,灿若舒锦,极诗意的好名字。
没有人回应他,他也不着急,右手按了一下鼠标左键,“哒”的一声在安静的诊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雨浓?”
一男一女同时动了动,楚宴舒抬起头盯着朱株,眼底微微诧异的目光瞬间就淡下去了,表情平淡的继续低头看电脑,双手放在键盘上,又重复了一句,“是林雨浓吗?”
没有一丝不耐。
朱株收回打算劝他入圈的想法,摇了摇头,这么书香气息浓厚的天使,还是别拉他进大染缸了。
“是”,朱株眨了眨眼。
“为什么来这里?”楚宴舒问。
“感觉最近心情不好,就想来看看。”
“因为什么原因心情不好?或者,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什么身体上的表现?”
朱株有些懵了,她实际上并不知道雨浓的感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男孩儿,脑子突然间冒出来一句,下意识的就说了,“自杀算吗?”
男人敲键盘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明显后悔的朱株,眼睛瞟了一下坐在陪同椅上的男孩,他低着头,一身浓郁的黑色,包括里浑身笼罩着的气息。
男孩儿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隔着一圈与周身颜色格格不入的白纱布,一圈一圈的摩挲着什么。
楚宴舒收回目光,转而又看向朱株,“不是本人看诊的话,取消看诊资格,挂号费不退。”
朱株一愣,看着他那张看起来温润又好说话的脸,厚脸皮的笑了笑,“我是本人。”
“身份证。”
“什么?”
楚宴舒将目光转向林雨浓,话却是对着朱株说的,极有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拿身份证出来证明你是本人,不然就叫保安室的人过来了,拿其他人的身份证挂号,告你侵权应该是可以的。”
朱株脾气不太好,原本以为冲他这颜还想给他点面子,现在看来不行了,“得了吧,当我三岁小孩啊?还侵权…”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人站起来,将一张方方正正的卡片按在桌子上。
朱株仰头看了眼人,挪挪屁股把患者椅让出来了。
算了,能让他看病就行。
楚宴舒拿起身份证看了一眼,刚想放下,又捏过来重新看向照片的那一侧,男孩黑色的短发,清新阳光的长相,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许笑意,眼底却载着悲凉。
那是一双写满悲凉故事的眼睛,瞳仁里透出来的忧郁让人心口一痛。
他放**份证,转头正对上那双眼,心底没有来的刺痛被无限放大,有些异样的难以接受,他想起半个月前登上微博热搜的一则新闻。
郭影后的儿子林雨浓深夜割腕自杀未遂。
他低下头,放在键盘的手指微微蜷缩,公事公办的开口,声音里隐匿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林雨浓?”
男孩口罩没摘,淡淡的应了一声,掩在口罩里,声音有些闷。
“嗯”
“可以描述一下最近的情况吗?”
林雨浓低头,右手依旧微微摩挲左手手腕上的白色纱布,那里有些刺痛,也有些痒。
“没什么异常。”
楚宴舒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继续问,“手抖吗?”
“不抖。”
“后背疼吗?”
“不疼。”
“晚上会做噩梦吗?”
低着头的林雨浓顿了顿,朱株转头看她,听着他道,“不做。”
楚宴舒不敲了,往后一靠椅在椅背上,有些泄气,他从刚才起就有些不在状态,又第一次遇到这么不配合的病人。
他看着林雨浓的头顶,眼神有些冷漠和犀利,“你觉得你现在的状态是生病了吗?”
林雨浓瞬间抬起头,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不会掩饰,满是烦躁和愤怒,“我没病!”
楚宴舒表情不变,波澜不惊的与他对视,半点也没有退缩,两个人像是较劲一般,看得一旁的朱株有些不安,踌躇着要不要说句话缓解气氛。
“那个…”她还没想好说什么,楚宴舒已经拿起桌上的挂号单递给她,“去挂号处缴费,然后去二楼的心理测试中心做个测试。”
朱株看了一眼林雨浓,有些犹豫,楚宴舒转头对着朱株淡淡笑了下,那双眼睛像三月里和煦的chūn风,刚刚还有心要跟他大吵一架的朱株顿时觉得自己有点醉了,她听着他说,“放心吧,我跟他聊聊。”
朱株下楼去缴费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林雨浓低着头,楚宴舒眼睛盯着他的手腕,片刻后轻轻开口,“我接触过很多病人,第一次遇见你这样将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的。”
林雨浓微微一顿,将自己luǒ露在外面的手腕也缩回袖子里。
楚宴舒已经从刚刚近乎失态的情绪里恢复过来,对着林雨浓笑了笑,尝试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柔又不带有偏见,“心理学上讲,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如果自身有不满意的地方,别人其实并未注意到,他本身就会下意识的遮掩,但是往往适得其反,这样只会让自己极力掩饰的东西更加明显的bào露出来。”
男孩藏在袖子里的手腕动了动,伸出来也不是,放进去也不是,静了片刻,起身就往外走,步子还没迈出去,右手的袖子就被人拉住了。
林雨浓一脸不悦,皱着眉头回头看他,楚宴舒坐在椅子上,仰头与他对视,嘴角带着浅浅的痕迹,眸子里却像是闪着光,“对不起,我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了,但是我希望,如果你不愿意听,你可以让我闭嘴。”
林雨浓扯了一下袖子,他不习惯被一个陌生人亲近,在他眼里,这样已经过于亲近了。
他一扯,楚宴舒便也松手了,只是依旧盯着他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如果你不喜欢我拉着你,你可以让我松手。”
林雨浓眉头皱得更紧了,低着头,眼睛不知道盯着什么地方转了两圈,最后弱弱的开口,“不必了。”
门外有人敲门,楚宴舒站起来,朱株推门进来,见两个人都站着,就站在门口没进来,摇了摇手里的缴费单,“好了,我缴完费了。”
林雨浓没什么表情,楚宴舒看向他,眉眼温和,“如果你现在不想去,也可以告诉我,费用可以退。”
他抬起头,第一次认真看向这个告诉他如果不想可以说拒绝的男人,也第一次认真的想了想。
片刻后,胸有成竹的楚医生听他说,“不用了,太麻烦。”
林雨浓的话音一落,人也转身接过朱株手里的缴费单,头也不回的推门出去了。
朱株对着楚宴舒感激的眨了眨眼,楚宴舒收起脸上的笑意,坐回到电脑前,公事公办的道,“做完测试,回来我看结果。”
朱株,“…”
差别对待吗?对雨浓笑的脸跟朵jú花似的。
朱株快跑了几步追上,歪头冲着林雨浓眨眼,好奇的问,“那个男医生跟你说什么了?”
走廊上过来几个人,林雨浓伸手压低鸭舌帽的帽檐,“没说什么,快点做完测试回去还要对戏,不想明天ng 太多次。”
朱株知道他这是不想说,跟在身后“啧”了一声,进了心理测试中心。
心理测试一共有3项,问题加起来250多个,林雨浓坐在电脑前认真的答,朱株在旁陪同,瞧着他选的选项,一脸震惊的看着他的侧脸,神色复杂的低下了头。
她不知道,原来在郭老师面前向来乖巧,在同事朋友面前这么潇洒恣意的男孩,原来一直过得这么痛苦。
人前他总是爱笑,无论别人跟他打招呼或是开玩笑。
她一直觉得雨浓的脸上洋溢着的是阳光。
朱株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笑起来弯弯的,摆着手跟她打招呼,亲昵的就像久别重逢的好朋友,“你的名字好特别啊,猪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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