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家我就去捶他家的门。
好半天才终于捶个人出来，却是我妈。
莫女士叉着水桶腰堵在我家门口，“诶诶诶叶行同学！你是不是敲错门了？这才是你家啊。你纪阿姨家外婆出事，回乡下去了。”
“啊？怎么了？”我跟在我妈身后，没等她细说，兜里铃声大作，只得接起来，“又gān嘛？”
李岩大叫，“叶哥！出来陪哥们儿喝两杯呜呜呜……”
“没空。”
“操，还是不是哥们儿啊你他妈的……”
我妈异常敏感，“李岩又失恋了？这是第几个女朋友了？”
“……”
“啧啧，现在的男孩子啊，真是一点不像话，想我们当年——”她连连摇头，“你爸不在，你要讲义气也行，都少喝点，读个书哪那么多情啊爱的，你爸上次让你别成天乱来，你别当耳边风，听到没？”她一脸严肃地说。
你儿子我才是受害者！我丢下书包，回头朝她抗议了一声，我妈豪放地挥了挥手，表示她不想听了。
结果这一整个周末我都没看见他。
给他发了条信息问候，没回我，失眠半宿，嘴巴上长了个大泡。
周一早，我在客厅翻箱倒柜，把我妈翻醒了，打着哈欠站在卧室门口，“大早上翻什么翻！钱不在桌上么！出个门这么磨叽，昨晚不知道把东西收拾好？”
“你上次买那软膏呢，你看，我这长老大一个泡！”我指给她看。
我妈三两下上前给我翻了出来，边替我抹上边数落我，“你说你去学校是学习啊还是约会啊？大老爷们，又不是人家女孩子，长个泡还不肯出门了！”
“大老爷们儿不得要脸啊！”我抢门出了，怕她再叨叨。
刚关上门，便听见隔壁房门响了一声。
操，这软膏有点效没有？
“回来了？”
他没应，抢在我前面走下楼，垂着脑袋看路，从校服领子里露出一截细细的脖子。
嘴角没弧度，不冷不热，不悲不喜……靠，气性还不小。
“外婆没事了吧？”我说，“我给你发信息怎么不回？你那天没等我也是因为这事儿吧？”
他还是不理我。
“喂，纪凡，我有话跟你说。”
“你没考第一，你妈怎么罚你了？”
他的动作几不可见地顿了顿。
“诶，你英语gān嘛jiāo白卷？”
他加快脚步。
我扯了扯嘴角，“啧，小气什么，真要跟我绝jiāo啊？”
一说绝jiāo准有用。
果然，隔了会儿，他说，“带错笔。”
“别拿那套糊弄我。我说，你该不会是被我影响了吧？”
“你想多了。”
“想多了？那我一亲你你就jiāo白卷？”我使出杀手锏。
他猛地一下刹住脚，转过头来，充满杀气地瞪着我。
我立刻眼观他眼，心向他心，“靠，你瞪我gān嘛？你看，我不这么说你根本不听人好好说话……哎，我知道，你生气是应该的，都是我不好行了吧！你也知道哥这脾气，冲动嘛，我要不冲动我小学就不会帮你砸人家板砖了……”我一看他脸色不好，马上打住，“咳，冲动是魔鬼，但我都是为你好啊！姓蒋的那就是变……咳，不是，我不是那意思，你知道就行了，我绝对没有侮rǔ你的意思，也绝对不存在看不起姓蒋的。”
他拧起眉毛，从下面斜斜地瞟了我一眼，“那你什么意思？”
我朝他走下去，绕到他下头那级台阶堵住他，这样跟他正好平视， “……这些天，我认真想过了，你说得对，蒋舟是你的朋友，就算他有那门子爱好，我也没意见。我就是怕你太乖，被他带坏了。”
“我要有，让我天打五雷轰。”我发完誓，他那目光就不那么拧巴了，动了动嘴巴，“让开。”
“那你还跟不跟我别扭？”
他瞥了我一眼，“叶行，你这恶人先告状的本事真是与日俱增。”
例行升旗仪式。
我没在他班上见着人，东张西望地找，主席台就恰巧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chūn光明媚，天蓝得像海。
我望着台上那道白蓝相间的身影，听着他的声音，就忍不住回味起两周之前我们亲的那个嘴儿。
那是他的初吻。
那时候，他的嘴唇又冰又gān，因为在生气抿得死紧，却在被我堵过去后立刻僵住，又呆又傻，连一道防线也没有，让我轻轻松松地挑开滑了进去。
我那时脑子里全没温柔这个概念，死死地吮扫他的牙齿，咬他的舌头，手又用劲儿地捏他的脖子，恨不能把他整个都吞下去。
我记得那应该是二月的倒数第二个星期天，晚霞漫天。
他在被我弄了好一会儿后才有了些反应，露出一副迟钝的表情，那模样就像个吓坏的痴呆，好半天，他才抖着没什么血气的嘴说，“……你gān什么？”
操，我他妈自己都不知道，他还来问我！
“恶心吧？让你成天跟姓蒋的一起，那就是个变态你知道不？！你知道他想对你做啥不？便宜他还不如便宜老子！”
……再就没啥好事，不回忆了。
“……主席台上那个看到没，长那么好看还当什么年级第一啊！太过分了！”
解散后的回程大军，邻班几个女的挤在我旁边唧唧咋咋。其中一个扎马尾的对他似乎特别热衷，三两句又扯回他身上，恨不能按着别人的头给她点赞。
“叶秋洁你老实jiāo代，你是不是暗恋人家啊？趁人家还没女朋友，赶紧表白得了。”
“对对对，趁毕业前谈个恋爱嘛……”
“不过我听说他很难追诶，上次D班那个女生……”
一gān女的一起哄，扎马尾的马上否认，“我才没暗恋，这不是你们刚说他帅嘛！”
“还说不是，你脸红个屁呀！我们就开了个头，你就没完了！……”
“喂喂喂！！都给我小声点……”
李岩每个早晨都跟水泥做的似的，一大滩瘫在我肩膀边，这厮耳朵很灵，对前方背影渐远的女的长吁短叹，“我记得刚子从初中到现在都还在追叶秋洁，她竟然喜欢纪凡那样的？？靠，姓田的当年还想追他来着……叶哥，你说这些女的都咋想的？”
“这女的哪配得上他？”
“……等等，等会儿，我没听错吧？”李岩睨我一眼，“谁昨天还说人家白眼láng的？这才一天，别人就配不上了？？”
“翻篇了。”
“……操！”李岩搓了搓胳膊，“叶行你真孙子！话说你俩上次到底gān啥掰了，他妈两男的，有什么事打一架就行了，怎么搞得两口子一样……”
我抠了抠耳朵，“你说什么？”
李岩的神经非常跳跃，忽然又神经兮兮地环住我的脖子，“喂，我跟你说个事啊，这消息可劲爆了，你可兜住，别一惊一乍的啊！”
“有屁就放。”
李岩神神秘秘地凑过来，“隔壁那个蒋舟是‘玻璃’，知道不？”
“……”
“吓到了吧！丫是同.性.恋！真搞.基的！要搞那里的，懂不懂？妈的，真有这种人……叶行，叶行？真没见过世面，吓傻了？”
“你听谁说的？”
“他亲口承认的啊！姓田的胆儿小，非拉上老子去给他表白，你没观摩到那画面真可惜了！”
“……姓蒋的吊炸天了，直接就说对女的不来电，丫那反应就跟你刚一样，等一出校门开始嚎，在外头走了他妈一下午，害老子当晚回去这两腿直打颤……”李岩斜着眼，“好心送她回家吧，她妈一看她哭成那样，还以为是老子把她怎么了，揪着老子就不放了。摊着这么一老婆一女儿，我田叔也真是太可怜了。”
等李岩嘀咕完，教室突地一静。
这厮伸出一指勾了勾前排女的脖子上系着的彩带，“江晓梅，晓梅，梅梅，讲哪儿了？”
前面小声说，“75页，新三民主义……”
“呀，你带子怎么松了？我帮你重新打个结。”
“……”
江晓梅同桌转过来狠狠警告李岩。
李岩手一抖，缩在我后面，“自从知道蒋舟那事后，我现在看刘莉莉也像个‘玻璃’。”
刘莉莉就坐我前头，五大三粗，嗓门雄浑，体毛旺盛，而且嫉男如仇，恨不能手撕天下男人，就没人见过女的之外的生物敢近她身。
“除了你俩还有谁知道蒋舟是那个？你没说吧？”
“哥们儿这不想着第一个跟你说嘛。”李岩忽然转过来看了我两眼，转着他八卦无比的眼珠子，小心措辞，“等等，你说，蒋舟要真是玻璃的话，他会不会对那个谁谁感兴趣……”
“谁？”
“就那……谁……呀……”他边说边看我脸色，声音越来越小。
“李岩，叶行，你俩要是嫌老师讲得不够好，就自己上来讲讲？”历史老头三步并两走过来，试图一把将我俩提拧起来，奈何身子太短不得要领，“你们不听讲还有别的同学要听，都给我站后面去！一人一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