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的喜好太过契合,对彼此的喜好也太清楚,经常去的地方其实就只有固定的那几个。
但好歹也是“几个”,总不至于每次都这么刚好地碰上吧?
这到底算是什么令人尴尬又多余的默契呢。
时刻保持冷静和优雅可以说是钟执星的日常,而及时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对于俞眠来说却没那么容易。实际上仅仅是一个用来应对钟执星的漫不经心的眼神,就已足以耗尽俞眠全部的力气。
钟执星正在看他,光明正大的,白/皙修长的手指间随意夹着一支磨砂黑的钢笔。
是俞眠上个月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钟执星字写得很好,俞眠第一次抄他作业时就被他疏朗飘逸的字迹唬住了。都说长得好看的男生写出来的字肯定丑,这个出处不明且不知真假的定律放在钟执星身上立刻被完全推翻。在得知钟执星从未特意练过字的事实之后,俞眠心里那股说不上来的崇拜便燃得更猖狂。
俞眠不止一次想过,这么好看的手,这么俊逸潇洒的字,会给谁写温柔缱绻的情书呢?
不过现在他不会去想了,因为无论如何,都和他无关。
钟执星独自坐在二楼的落地窗旁,是平常和俞眠一起过来时经常坐的位子,桌上一如既往地摆着深褐色的冰美式和浅粉色的白桃蛋糕。
他在点单方面有种莫名其妙的专一,第一次来店里点的是什么,以后就会一直遵循这个选择。
本以为俞眠碰见他之后又会和之前一样转身离开,没想到这次他只是微仰起脸和身边眉眼锋利的寸头男生附耳说了句什么,寸头男生神情柔和地对俞眠点点头,随后两人便朝距离较远的角落走去。
俞眠背对着钟执星落座,点完单后就和对面的寸头男生聊起天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看钟执星一眼,像是根本没认出来他一样坦dàng。
钟执星作业也不写了,右手撑着脸,左手灵活地转笔,幽深的眼神毫不避讳地望着俞眠所在的方向。
这个角度钟执星只能看到俞眠瘦削的背,浅蓝色的牛仔外套衬得他肩线平直,浅粉色的发尾长了一些,遮住了俞眠纤细修长的脖子,又蹭在牛仔外套硬/挺的衣领上,翘成了可爱的弧度。
钟执星看不见俞眠的正脸,但寸头男生的表情却清晰地落入了他的视野。英气的眉眼带着温柔的笑意,平直的唇角因为对面的少年轻轻翘起,保持着一个愉悦的弧度,时而慡朗地扩大笑容,伸出手毫不见外地揉揉俞眠蓬松柔软的头发,一脸明晃晃的宠溺表情。而俞眠还很配合地在那人的掌心里轻轻蹭了蹭,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在撒娇的猫。
无需想象,钟执星也能够笃定,此刻的俞眠就是一副眯着眼睛甜甜笑着的模样。因为他以往揉俞眠头发时他就会露出这种可爱的表情。
俞眠招人喜欢,这一点钟执星向来清楚。
钟执星不清楚的是,原来俞眠的可爱和依赖并非只会在他一人面前展示,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只要俞眠愿意,也依然可以用这些举动,轻易去俘获其他人的喜爱。
没有钟执星,他也可以和其他人jiāo朋友,可以在其他人的注视里笑和撒娇,可以把钟执星自以为专属于他的可爱举动,尽数复制粘贴给“除钟执星以外的人”享用。
——俞眠好像也不是非他不可。
这个认知在脑海里蓦然浮现,立即攫取了钟执星的冷静和安定,不知名的不适感萦绕在心口,牵引得钟执星眉头不悦地微蹙起来。
与其说这段时间里,他和俞眠的关系迅速僵化,不如说是俞眠单方面在跟他冷战。
这一个多月以来,无论在什么场合碰见,钟执星的视线始终毫不避讳地跟着俞眠,但俞眠好像真的下定了决心不再理他,眼神一旦不小心接触了便立即转移,连余光都不愿给予,冷漠决绝得令钟执星觉得陌生。
钟执星至今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为何会因为俞眠一个不清醒的吻而自乱阵脚?他甚至在成年生日当晚彻夜失眠,不由自主地上网搜索了一大堆同性恋相关的网页。
对着网页上那些陌生又意外的图片和视频,油然而生的抗拒感在钟执星身体里默然矗立成一道坚固的围墙,生硬且厌恶地,将他自己与那些始料未及的、本就不该去了解的、多余无用的知识隔绝开来。
向来对知识吸收良好的钟执星难得有接收失常的时候,当俞眠当面承认自己的性取向,那些在网络上搜索到的陌生身体jiāo缠的清晰画面突然在同一时间蜂拥而至,将钟执星的思绪占据得满满当当。不适感和抗拒感无孔不入,严重影响了钟执星的思考,一句实际上并非针对俞眠的、未经大脑的刻薄伤人的话就那样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