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成敲完这句话就下线了，他的职业是作家，编一段人物小传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只是他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很荒谬。他为什么要加一个满是叛逆少男少女的“家族”？为了张斌合的事忙了几天，他的稿子都没jiāo。

张斌合在chuáng上滚了圈，把小弟拖进了家族群。

09.

【贵族★合少ˇlove】：新加的人是我小弟，大家罩着点！

群里放眼望去全是x少和mc狗蛋，在一片欢腾和“合少为什么不带一个妞进来”的哀嚎声中，卫成模仿他们的口气打了声招呼，就默默的在里面“潜水”。里头讨论的最多的话题就是一个大型在线跳舞游戏，合少让小弟也在电脑上装一个。

【贵族★合少ˇlove】：你把游戏装好，我下午带你。

卫成对着电脑屏幕露出一口白牙，下午张斌合是要上学的。

合少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下午被某个不近人情的家伙赶去上学，见到卫成离开校门便从口袋里掏出一跟香烟，咬在嘴上大摇大摆地进了班上。

此时正是下课时间，他刚踏进去全场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张斌合非常嚣张地抬着头走到最后一排，将书包摔进抽屉，动作一气呵成，除了坐在椅子上不由自主扭曲了一瞬的表情。他的屁股还隐隐作痛。大家看着他的眼神里赤｀luǒluǒ的写着：“傻X。”于是互相都看不顺眼。

他不念书，把大把的时间花在“家族”聊天上。在家族里他算是个小头目，里头全是中二期的小朋友，共同特点就是爹娘不亲，没有关爱，所以抱团取点带着非主流色调的暖。卫成算是自由职业，每天接送小朋友上学放学，其余时间在书房抽烟写稿，偶尔瞄瞄群看看合少又要gān什么蠢事。

像张斌合这种刺头，三天两头就能瞧见他打架，他个子不高，又是张娃娃脸，逞凶斗狠的时候气势为零，像小朋友发脾气。但他打架憋着一股狠劲，又不怕痛，闷着头打也没几个人扛得住，卫成问他，遇到打不过的怎么办？张斌合的回答是：放句狠话就跑。

怂得相当自然。

到了晚上的时候张斌合上线了，不知道又找了哪个网吧猫着，兴冲冲地带着小弟玩泡妞游戏。合少的品味始终如一，在游戏里带着个绿色的挑染发型，一身白色西装背后还插着一对翅膀，昵称叫“折翼&天使合少”，带穿着初始短袖短裤时装的小弟跳舞。游戏方式是跟着屏幕按上下左右键，他们跳了东方神起后跳周杰伦，跳了周杰伦后跳***，小弟莫名其妙随着音乐起舞，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头像旁边是什么？”

“那是紫钻，很贵的。”那边洋洋得意，“一个月要十块钱。”他的头像旁边起码开了四五个不同颜色的钻。

“······”卫成的小人漏了几个节拍，舞蹈被打断。“那你是用零花钱？”

那边又趁着游戏的间隙回了一个字，“嗯。”

这个钻等级不低，一看就是充了很久，可张妈为了怕他学坏，从不给张斌合零用钱。“我没有零用钱。”卫成想了想，又在屏幕里敲下一句话。

一首歌结束，“那就没办法了，没有这个也没什么，但是你知道，我们贵族一般都有的。”

“······实在不行，你就在伙食费里省一点。”

卫成活动了一下手腕，恨不得隔着电脑屏幕扭住刺猬细小的脖子。

他可总算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瘦了。

第四章

10.

张斌合从网吧醒来时是凌晨三点，电脑右下方小小的数字慢慢地跳动着。劣质耳机里的音乐已经放了一夜，摘下耳机后仍然感到让人头晕目眩般的耳鸣。这时网吧大多人已经睡了，睡姿千奇百怪，有趴着睡的，有仰着睡的，一边的方便面早已没了热气，里面只有三四个短短的烟头。

他爬进厕所洗了把脸，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两只眼睛下青黑色的yīn影，犹如骷髅一般，嘴唇gān裂，张斌合用力舔了舔嘴唇。他不习惯这样的网吧，太安静了，一点儿也不热闹。

他上了游戏，发现一个好友也不在，qq列表里更是一片灰暗。实在没意思，他蹑手蹑脚跑回家，他在网吧通宵的借口是“去同学家玩”，现在偷偷摸摸拿钥匙开了门，正准备溜到房间，见着书房居然还亮着灯。

张斌合吓了一跳，以为被抓了现形，僵立了一会儿却并没有人出来。

书房的门虚掩着，他好奇地往里看，舒缓的钢琴曲——也就是什么“纯音乐”，从里面传了出来，他的舅舅斜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电脑屏保的光明明暗暗地照在他的脸上。他看起来和白天很不一样，张斌合说不上来，看着他的样子似乎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刺猬在“也把他的头发剪掉”和“给他盖一条毛毯”中犹豫了几秒中，考虑到自己的屁股还是选了后者，盖完转身发现自己不小心把电脑碰亮了，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张斌合好奇地瞄了两眼，只觉得yīn风阵阵，大半夜看得瘆人，突然心生一计，把他的文档全部替换成了火星语。

接下来几日却一直风平làng静，卫成还给他发了零花钱，张斌合摸不清楚他要gān嘛，只得低眉顺眼在家里做个好孩子。张斌合拿了零花钱，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一下就拥有这么多财富了，冲到网吧火速买了两件时装，又到群里晒了晒。

小团体里都是相似的人，瞬间张斌合就收获了一批羡慕赞美的声音，他是离不开声音的人，时刻紧贴cháo流。

卫成作为小弟，真诚地拍了马屁，转发了说说，往下翻页时看到一张图片，上面是一截苍白的手腕，不知真假的鲜血流了出来，旁边还配了一篇文章，把形容词省略后再提炼就是：女孩在游戏里爱上了男孩，女孩怀孕了男孩跑了，女孩决定自杀。那条说说转发了很多，卫成看得心惊肉跳，紧接着是几张血腥的自残照片，随即被删除。

群里合少还在大秀他新买的衣服，“老大！这是要泡妹子啊！”旁边跟着一个挤眉弄眼的表情。“滚滚滚，哥不像你们，哥對感情很專壹♀（哥对感情很专一）！”

在家族里，很多人都有“马子”，游戏中也同样有婚姻系统，但刺猬却一直是家族里的单身汉。

真奇怪。

11.

然而不等人琢磨清楚，张斌合的摸底考试成绩下来了。说惨不忍睹是轻的，高一还没分文理科，他愣是语数英史地政生物理没一门好的，化学还jiāo的白卷。

“讨厌化学老师。”张斌合嚼着口香糖，以一人之力拖低了整个班的成绩并洋洋得意。他斜瞥一眼卫成的脸色，语气放缓，“都说了我不是读书的料······”，又移开眼睛，“别告诉我妈。”卫成看完成绩，脸上表情纹丝不动，仿佛面前是一张菜单，“家长会什么时候？”

“啊？哦，明天下午。不过去了也是挨骂。”

卫成狠狠揉了一把小孩的头发，最近张斌合的头发长出来了些。摸上去毛扎扎的，更像一只刺猬了，“挨骂也是家长的工作之一。”

作为一所重点中学，家校联系很紧密，时刻关注孩子的动向，“张斌合主要是这个，学习态度不端正，逃课，不做作业，把校服弄得乱七八糟的，说也说了很多次，我们老师是真的拿他没办法。”那身衣服卫成见过，背面写满了火星语，下身的裤子改成了低裆七分裤，完全看不出是校服的样子。怕打击家长太过，老师又说起客套话，“其实你家孩子挺聪明的，就是不努力，心不在学习上，回去好好教育一下吧。”

回到家卫成盯着青皮小脑袋，确信里面没有任何“聪明”之类的特质。

张斌合缩了缩脑袋，没敢问家长会开得怎么样。一个星期后，他上体育课的时候正在操场踢球，飞起一脚后后知后觉得意识到自己的cháo流嘻哈裤裆裂了。球场上瞬间爆发出一阵大笑，张斌合额头冒汗，“笑个屁！”那一扯动正好露出大半白色短裤，张斌合默默对着校外的裁缝铺竖了个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