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瑞平顺着虞啸卿的目光望去,了然一笑:“听说,虞家老爷回了湘北,还带回来个二姨太和小少爷。”
“你跟踪我?”虞啸卿猛回头,直视祁瑞平。
“虞大少说笑了!”祁瑞平微笑,不紧不慢地说:“放眼整个湘北县,有如此身手和气质的年轻少爷,除了虞家啸卿,恐怕再找不到第二个。只一见你,我便知道你是谁,不用跟踪。”说完,坐回桌边,斟了两杯酒。
虞啸卿没动,眯起眼睛看着祁瑞平。
“虞家乃湘北大户,家里的猫是花是白都能成为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何况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喝洋墨水的二姨太呢,茶馆里溜达一圈便什么都知道了。你说是不是啊,啸卿!”祁瑞平端起酒杯,笑眯眯地看着虞啸卿,做邀请状。
虞啸卿坐到他对面,面色稍缓:“既然知道我是谁,难不成你是有心投靠我父亲?”
祁瑞平哈哈一笑,说:“啸卿又说笑了!北伐军入湘,虞师不战而降,令尊只带了不到百人的警卫连回乡,这已经不是秘密!将才难得,用之;廉颇老矣,留之;为防后患,杀之……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滋味不好受,想必,令尊现在也正揪心呢,我又怎可能在这种时候去投他!”
虞啸卿笑了:“东北军少校,消息灵通、见识广博,小弟佩服。那不知……”
祁瑞平摆摆手,说:“由衷欣赏,真心结jiāo!”
虞啸卿说:“那在祁兄看来,小弟羽翼是否足够丰满可护虞家周全?”
祁瑞平端起酒杯,说:“就冲你一声祁兄,两肋插刀也必助你成事。”
二人碰杯,一饮而尽。祁瑞平目光灼灼,虞啸卿心下有了几分笃定。
4、
虞啸卿回到家中时,李明艳正在给鼻青脸肿的虞慎卿上药,虞良正襟危坐在母子二人对面,一脸担忧。
虞啸卿仿佛什么也没看见,行了礼,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望江楼的时候,虞啸卿正好看到虞慎卿与姜虎厮打在一起,原因他不知道,只是觉得,连姜虎这个废物都打不过,这个弟弟还真是废物中的废物。
话说这姜虎,是县太爷家的独子,嚣张跋扈,总是不服气虞啸卿,可技不如人,不管是玩yīn的还是耍狠的,没一次得逞。在虞啸卿身上占不到的便宜,这次在虞慎卿身上十倍讨了回来,看见虞慎卿鼻青脸肿的样子,虞啸卿不厚道地乐了,可是想起父亲那怜惜的目光,心里顿时又泄了气,那是他从不曾感受过的温柔。
姜虎是个极其不要脸的,打过虞慎卿后,飘飘然了好几天,还带着自己的小弟们指着虞啸卿起哄:“虞大少,伺候小妈的感觉如何啊?”虞啸卿也不废话,三拳两脚gān翻了眼前这些草包,甩甩袖子漫步离开,衣不染尘。
虞啸卿到家时,正好与前来告状的县太爷擦肩而过。虞良用马鞭把虞啸卿打了个半死,背后尽是血淋淋的口子,虞慎卿跪在虞啸卿面前,一半感动一半惊吓,哭得稀里哗啦,嘴里含混不清地喊着:“哥哥,哥哥。”李明艳自从进了虞家大门,便打定主意跟肖素素母子井水不犯河水,而虞啸卿竟然为了自己的儿子去揍姜虎,这倒让她有些诧异。
当然,李明艳和虞慎卿都误会了。虞啸卿也懒得解释。肖素素望着遍体怜伤的儿子,眼泪簌簌往下流,却咬着嘴唇不肯劝虞良一句,只待用完家法,扶着儿子默默回房。上药时,虞啸卿忍着一声不吭,肖素素看着虞啸卿血肉模糊的后背,泣不成声,末了,只说了一句:“孩子,对不起。”
当晚,虞啸卿发了高烧。
5、
虞啸卿睡了不知道多久,只觉得头昏脑涨,隐隐约约听见母亲正在跟什么人说话,于是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出房门。
“这是离婚协议,按个手印,你就自由了,带着钱随便找个地方终老。”一个身着国民党军装的年轻男人坐在肖素素对面,面色不善。
“对不起,如果非要这样,就请虞良拿着休书,亲自跟我说。”肖素素不卑不亢。
“于情,我姐姐跟虞师长是自由恋爱,你这样的包办婚姻自然是要让路;于理,虞师已投我党,只有我们李家能保他前程!你是个懂事的,就不要自找没趣。”年轻军官显然是耐着性子说完这番话的。
“让虞良亲自拿着休书跟我说。”肖素素语气平静。
“别给脸不要脸!”年轻军官拍案而起。
闻言,虞啸卿怒不可遏,冲下楼,与军官扭打到了一起。伤病缠身的虞啸卿自是落了下风,下人们不敢拉架,肖素素急的只会大喊“别打了”。
架打到一半,虞良带着李明艳和虞慎卿回来了。
二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年轻军官骑在虞啸卿身上,一拳接着一拳砸在他脸上,虞啸卿仰面躺着,身下的地板被血染红,前一日鞭打的伤口又挣了开。虞良黑着脸看着二人对战变成单方面殴打,不出声,也不阻止,李明艳和虞慎卿则愣在了原地。
“哐当!”一个大花瓶砸向了年轻军官的脑袋,鲜血成股地从头上流到脸上,很是恐怖。他终于停手了,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行凶者——肖素素。
李明艳顿时回神,哭着奔向年轻军官:“明峰,你没事吧!”
虞慎卿没管他的小舅舅,而是去扶虞啸卿。
年轻军官站起来,一脸冷笑,对虞良说:“特派员后天启程,你看着办吧。”然后在李明艳的搀扶下,晃晃悠悠离开了虞家。
肖素素的双手仍然悬在空中,面无血色。虞啸卿甩开虞慎卿,拉着母亲上楼,脚下是花瓶的碎片,还有gān枯的花枝,那还是虞良回来那天,肖素素亲手插上的呢。
“我答应离婚,但你不要再害我孩儿性命!”背对着虞良,肖素素的话掷地有声,透着绝望,无一丝牵挂。
闻言,虞良似乎踉跄了一下。
这天本是虞慎卿的生日,虞良和李明艳带着虞慎卿出门,为他买了一枚金色怀表作为礼物。后来,虞啸卿参军离家前,虞慎卿把它送给了哥哥,虞啸卿一直到死都带在身边,开始,是为了让自己永远记住这耻rǔ的一天,后来是为了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6、
婚自然是没离的。李明艳隔着门板向肖素素道歉,说自家小弟不懂事,希望她大人不记小人过。虞慎卿则每天早晚各一趟,跑去讨虞啸卿欢心。虞啸卿自受鞭打卧chuáng不起开始,心里便开始满盘筹划,对虞慎卿,倒也装出了兄弟情深的样子。
这日,兄弟二人又在一处聊天,不知谁起的话头,说起了李明峰。
“慎卿,数日不见二娘,是不是还为我伤了你舅舅而生气啊?”虞啸卿紧握着虞慎卿的手,惶恐地问。
对于哥哥从未有过的温言软语,虞慎卿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不会不会,母亲不会的,我这就让她来看你!”说完,跑了出去。
傍晚,李明艳果真来了,还端着一碗jī汤。
“啸卿,二娘专门给你熬的jī汤,快趁热喝了吧。”李明艳坐在虞啸卿chuáng边,面目和善。
“谢谢二娘!慎卿哪里去了?”虞啸卿接过汤碗。
“去找同学做作业去了。”李明艳笑答。
虞啸卿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差觉的微笑。
打碎汤碗的声音引得虞良、肖素素和管家迅速来到虞啸卿房间。只见李明艳跌坐在地,上衣领口撕开至左rǔ,虞啸卿裹着被子,面色cháo红,呼吸粗重,眼神涣散地嘟囔着:“不行,不行,你是我的二娘,父亲知道会打死我的!”
李明艳有些发懵,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阿良”之后,被虞良抬手打断,肖素素连忙取下身上的披巾,围住李明艳,将她扶起,而后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对虞良说:“老爷,啸卿好烫……”
虞良给了管家一个眼神,管家会意,屈身蘸了些洒落的汤汁放进嘴里,伏在虞良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