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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城内上方烟雨笼罩,十六坐在我身边,看着星月楼外的雨发呆。

「十六,裴筠煊那边怎么样了?」我问道。

他回过神,眼睛像蒙着一层雾,「裴公子近日来一直待在祠堂,只是裴公子的朋友不知去了哪里。」

这个我知道,盛辞走的时候,正是裴筠煊关在祠堂的第五天,他带着那一帮美人来给我道别,非要给我留下五两银子,说是裴筠煊的嫁妆。

想来这堂堂暗影阁,生活也艰苦的很,好歹裴筠煊也是暗影阁的阁主,居然就值这么点钱。

「你说,他是想害我吗?」

我抿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问元十六。

「我除了长得好看,又有钱,人温柔体贴大度善良,也没别的优点了,怎么就扒着我不放呢,难道,这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嘛。」

我有些苦恼,元十六却点点头,说:「优秀的人都有这种烦恼的。」

这话我表示非常赞同了,多的是人哭着求着嫁给我,虽然多半是奔着我家的钱去的,但是我家的钱也是我个人魅力的一部分呀。

「好生不要脸。」

这话格外耳熟,我往身后一看,哟呵,元七和她的小姘头。

元七的小姘头是西街豆腐潘安的儿子,长的嘛,自然没比他爹出色,但是也看着清秀可人,眉眼如画。

元七注意到我了,下意识将白郎星挡在身后。

「元九,收回你的流氓目光。」

我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你不是喜欢裴筠煊嘛,这么快就换人了?你真花心,啧啧。」

元七冷着脸,目光冷冷的。

「我懒得和你说。」

走时,我朝白郎星吹了声口哨。「白公子,有空来府上玩玩呀!」

元七带着白郎星去了另一个隔间,我识趣地收回了目光。

「十六,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欠她钱啊?不然她为什么每次看见我,都一幅我好像欠她钱的样子。」

元十六也颇有些不解地摇摇头。然后忽然说道:「可能是大人你太轻浮了吧!」

我目光瞟向他,他微微有些红了脸。

「你刚刚对着那白公子吹口哨,这是流氓做法,白公子和裴公子都是元七小姐看上的人,被大人你调戏了,她自然是不开心的。」

我若有所思,然后点点头。

「也是,不过她不开心便好。」

近来我爹把账房的事情都交给了元七,这倒是让我想起了我地方官的身份。

元十六整日大人大人的叫我,我竟也忘记了自己还是有官加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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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闹了一场命案,秦府的小姐被人杀害,秦家将府衙的门敲的砰砰作响。

我下了楼,元十六撑着伞,我叹了一口气。

「早知这么麻烦,我就不当这个官了。」

元十六笑了笑,目光温柔,「大人不想管这事,便不管吧,我去把那方大人叫来,这官,还给她便是。」

「那不行,我可是花了银子的。不过你把她叫来也行。」

府衙门大开,秦府家主坐在一条狐狸皮的青木椅上,刻薄的面容带着冰霜。身后跟着一众下人,而一旁跪着一袭素雅青衫的男子,男子身姿挺拔,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

男孩邋里邋遢的,低着头小声哭泣着,小女孩也同样一身脏兮兮,目光滴溜地看着我。

府衙外围着看热闹的百姓,我拍了拍惊堂木。

「哭什么哭,都给我闭嘴。」

小孩打了一声哭嗝,目光滴溜溜地看向我。

啧,看着真可怜。

「不许哭。」我恶狠狠的威胁道,然后拿着台本念道:

「原告秦绣云,状告东街寒桑结杀害其爱女秦楚楚,可有此事?」

秦家主脸上冰霜又结了一层。

「我家楚楚最后见到的那人,便是这寒桑结,除了他还有谁。」

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众人目光皆看过来,然后又正襟危坐。

「噢,有人证吗?」

秦家家主身后跌出来一个粗布麻衣的小厮,跪在地上,哆哆嗦嗦。

「回禀大人,我是晚夜值的,昨晚,我,我确确实实看见这位公子和一个蓝衣女子在一起,那女子还抱着这公子。我以为是有情人,就没多管。」

「我家楚楚昨晚出门,便是穿着一身蓝色衣服,那布料还是我秦家布庄从西域得来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呢?你有什么要说的。」

我挑眉,看向跪着的寒桑结,寒桑结微抿着唇,眼尾微微上挑,眼睛黝黑,看不清神色,倒是让我忍不住想起了裴筠煊。

也难怪,那秦家小姐会死在牡丹花下。

得亏裴筠煊尚有些良知,不然第一次见面我这街溜子就该死翘翘了。

想起第一晚的时候,这么一想,噢,我好像有点想不起来第一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腰酸背痛,脑子还晕乎乎的,反正她们说的舒服我是一点也没感觉到,真没意思。

「那秦小姐,的确是草民所杀,死于昨夜**时,用的是我随身携带的匕首。」

「没有了吗?」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有了。」

寒桑结目光淡淡的,只有看向自己的弟弟妹妹时,目光才会显得有几分温度。

我拍拍惊堂木。「来人,案子以定,把犯人寒桑结带下去,按照我元昱律法,三日后问斩。」

众人皆是一脸不可置信,门外看着的百姓尤甚,看我的目光仿佛看着十恶不赦的大罪人,唯有元十六仿佛助纣为虐一般,点点头,指挥着人把寒桑结带下去。

「大人,草民不服。」

地上的小女孩忽然脆声开口道。

我好笑地看着她,双手环臂。

「说来听听?」

「我哥生性善良,怎么可能做出杀人的事情,里面一定有蹊跷,还望大人明察。」

「明察?你也听到了,这可是寒桑结自己说的杀了秦家小姐?」

「是。」小女孩声音弱了下来,但目光依旧倔强。

「用的是匕首,而秦小姐身上只有一处伤口,刀口与匕首一致,可属实?」

「是。」

「那他杀了人,这可属实?」

小女孩没说话,咬着唇,豆大的泪珠子落了下来。

「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人证物证都在?本官可没污蔑他,这都是出自他口,杀了人就是杀了人,里面的难言之隐又与我何干。」

忽然一阵清越好听又带着些许谄媚的声音传来,我抬眼看过去,只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款款而来,带着熟悉的笑。

「大人,我可想死你了。」

元十六下意识伸手去拦,裴筠煊灵巧地躲过,坐上了我身旁的椅子。

「你来干嘛?」

「我这不是刚抄完了元家祖训,迫不及待就想见大人了嘛。」

我翻了一个白眼,台下的议论纷纷,最后竟然直接抗议。

「大人,求查清楚来龙去脉,寒公子一直以来,生性善良,乐于助人,也是我们这一带人人看着长大的孩子,不可能是那种狠毒之人,里面想必又什么误会。」

我啪啪拍了拍惊堂木。「都给我闭嘴。」

裴筠煊乐呵呵地给我倒了杯茶。

「大人消消气消消气呀!」

我捧着茶,放在了一旁。

「我才不吃你的东西呢。」

他也不尴尬,找到了桌子上的罪状纸,念了起来。

「秦楚楚,死于**时?秦楚楚,可是秦家小姐?昨夜**时,我还见她出现在城北宜春楼呢。怎么可能死于和寒公子见面的时候,大人,怕不是搞错时辰了吧!」

裴筠煊语气有些不解,外面的人却炸开了锅。

「昨夜我还与那秦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呢。」

他看着罪状纸,目光瞟向跪着的寒桑结,然后淡淡地收回目光。

「你昨天晚上怎么会去宜春楼?」

裴筠煊朝我娇羞地笑了笑。

「大人,昨夜爹让我去宜春楼,找你呢!」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瞪了他一眼。

「你就不能小点声,非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昨夜去了宜春楼。」

「胡说,我家楚楚怎么可能去那烟花之地,你莫要污了我家楚楚名节。」秦家主涨红了脸,越发显得刻薄。

我忍不住笑出声,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你家楚楚霸王硬上弓的事情都敢做,去个宜春楼就侮辱名节了。」

「你,你……」

我看向寒桑结。「你呢,你还有什么说的。」

寒桑结弯下腰,额头贴了贴地。

「昨夜秦小姐找到我,上来便是一通污言秽语,小民不堪其扰,但还是耐心应付,以为和往日一般,秦小姐厌倦了便会自行离去。」

「可是,秦小姐却想占了草民身子,逼草民就范,草民迫不得已才刺了秦小姐一刀……」

「然后呢,然后草民就走了。」

我嗑着瓜子。「没有了吗?你没撒谎?」

「草民句句属实。」

「裴筠煊,你说奇怪不奇怪,刚刚他还一副就是我做的,要杀要剐随你的模样,怎么你一来?他就开始为自己辩解?」

裴筠煊低垂着眉眼,抬眼间便是山花烂漫。

「可能我太好看了吧,让人觉得死了就看不见这么好看的人了,不免心中可惜,就产生了生的希望。」

「你闭嘴吧你,你没看见我都要吐了。」

秦家主听了,有些激动地说:「他胡说,我家楚楚是在寒桑结家附近找到的,怎么可能出现在宜春楼。」

「有段时间日子艰苦,我跟着城外一位赤脚大夫,学过一些医术,按道理来说,那刀匕首并未刺中要害,且较浅,是杀不死人的。」

裴筠煊不紧不慢开口道。「这秦小姐,未必就是死于寒公子之手,大人,你说是吧!」

我磕着瓜子,接过元十六递的茶水。

「那行,那我们都等验尸结果出来,再下定论。」

我目光直视裴筠煊,轻轻笑了笑。

「裴筠煊,你没发现,这寒桑结,好像很喜欢看你啊。」

裴筠煊神色未动,眼睛里依旧溢满笑意。

「是吗,可能被看习惯了,没有感觉了。」

我抬头看向外面,是挺多人看向这边的。

「你不觉得他们在看我?」

「大人,你想多了。」

我冷哼一声。「我可不稀罕。」

临近日落,外面的人三三两两散去,验尸报告才出来。

死于心疾。

此消息一出,秦家主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跌坐在椅下,发出的声音哀痛万分。

接着躺在地上,浑身抽搐,场面一片混乱间,一名白衣医师背着药箱从外面走来。

他掏出银针,没多时,秦家主安静下来,陷入昏迷。

我一眼便认出了,他竟是那日救我的白衣美少年。

「秦家主这只是心疾犯了,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修养一段时间便好。」

少年眉眼依旧清清冷冷的,仿佛喧嚣世界里不染尘埃的那一抹纯白。

「是那日救我的小医师么?」我露出一个和善的笑,人群里不知道谁呸了一声,破坏了我与美少年之间的气氛。

「大人还真是色性不改,这秦小姐的教训,大人还没吃够。」

裴筠煊凑在我耳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和我在说什么情人呓语。

「我忒,我又不是秦小姐那种人。」

裴筠煊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站着的元十六。

「元公子站那么久了,也坐下歇会吧!」

元十六眉头微微蹙起,却并未多言。

「小医师,你叫什么名字?」

我磕着瓜子,白衣小少年抿了抿唇,抬眼间如溪水清澈见底。

「草民容卿。」

「容卿呀,好听,果然人如其名。」

裴筠煊摁着我的手,阻止了我准备站起的身子。

「大人,矜持。」

我有点烦他,不由看向元十六,元十六目光看向远方,似乎没接收到我的讯息。

「元十六。」

元十六朝我微微一笑。「大人。」

我看了他一会,他依旧微微笑着,这画面有些诡异的喜感,我甩开裴筠煊的手,没了兴致。

恰好秦家主幽幽转醒,容卿扶起地上的寒桑结,还贴心给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容卿医师果然是医者仁心,体贴入微。」我忍不住夸赞道。

容卿莫名有些脸红,低着头,支支吾吾。

「谢,谢大人夸奖。」

「大人,秦家主醒了,这后续的事情呢?」元十六问我。

「大人,寒大哥绝对不可能是凶手,那一下绝对不可能会伤害到秦小姐的姓名。」

容卿解释道,我乐呵呵点头。

「对,你说的都对。」

裴筠煊在一旁忍不住揶揄我:「大人会不会太过武断。」

「容卿医师又不会骗人。」我淡淡地回他。

「秦小姐死于心疾,我刚刚给秦家主谈脉,秦家主似乎也有,草民想,或许是遗传性心疾。」

秦家主仿佛苍老了不少,摆了摆手。

「那我的楚楚,就这样死了么?」

我磕着瓜子,等着秦家主缓过气来。

秦家主风流又会生,五年时间生了六个,死了秦楚楚还有秦澜月,秦楚曦等继承人。

待秦家一群人退下时,这场看似荒诞的案子似乎解决了,我叫住了准备带着弟弟妹妹离开的寒桑结。

他目光不卑不亢,弯腰行礼。

「今日多谢大人还桑结一个清白。」

「十六,外面天快黑了,送容卿医师回家。」我转身对元十六吩咐道。

容卿弯腰行礼退下,我乐呵呵地给他打了声招呼。

「今日还多谢了容卿小医师呀。不远送了啊。」

荣卿走后,我看着寒桑结,心里的疑惑并未消除。

「寒公子,今日说话,可是句句属实?」

「草民说话,句句属实。」

我点点头,抿了口冷掉的茶,有些苦了。

「你看,现在也就我们几个人了,你就说说实话。」

「我知道,秦小姐的事情与你无关,我只不过是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你遇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人,你明明知道秦小姐非你所杀,你一开始又为什么要承认。」

寒桑结牵着两小孩的手,垂下眼眸。

「天块黑了,夜里还有些凉,弟弟妹妹陪我跪了一天,身子受不住,我先带弟弟妹妹回家,大人告辞。」

「那秦小姐,可有对不住你。」

寒桑结身子一僵,然后又慢慢地消失在夜里。

天色渐晚,裴筠煊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火,映的人眉眼如画。

我忽然觉得疲倦漫上心头,只是看着他,一步未挪。

「大人,我们该回家了。」

他说着,我点点头,朝外走去,从府衙到元府,有一段很长的夜路。

昏黄的灯照得路有些不清晰,裴筠煊就在我的左边,手微微扶着我的手臂,极尽呵护的姿态,我清晰地听见他的脚步声,踩着路边的树枝,发出嘎吱的声响。

「那位秦小姐,我和她打过交道,听过她的一些事情,她虽是个纨绔,与我却从来不是一道人。她从不流连烟花场所,也不喝酒赌博,只是喜欢在街上晃荡,看看路边漂亮的公子哥,对今日的那位寒公子,更是掏心掏肺的好。」

「我从未见她对谁那般好过。」

「那位寒公子,捅她一刀是真的想让她死,也是真的狠啊。」

我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却没有听到回应,停下脚步看着身边的男人,看不清神色,只感觉到他似乎有些疲倦。

「秦楚楚,是你杀的吧!」

「大人,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裴筠煊声音依旧是戏谑带着笑意,我听着他的声音似乎都可以想象到,黑夜里,他的眼睛也是这般笑意盈盈。

「我本来只是猜测,可是今天你一过来,我就知道了。」

「你知道秦楚楚是在哪里被发现的吗?是我元家的侧门,不是寒桑结那,是我和元十六发现了她,然后又把她丟回了寒桑结那儿。」

「秦楚楚验尸结果也根本不是心疾,是中毒。可是你为什么要杀她,然后嫁祸给元家?」

「我猜,你救了正在被欺辱的寒公子,恰好寒公子也想让秦楚楚死,所以并没有阻挠你,你将计就计,杀了她,顺便嫁祸给元家,寒公子为了不供出他的救命恩人,一开始便招认了。」

「可是,大人,你一开始也并没有打算供出我,不是吗?」裴筠煊的声音响起。

「全荆州的人都知道,我要娶你,是半个元家人,我这不是在保护你,是在保护我们元家。」

突然,裴筠煊脚步停住了。我只得跟他一起站在黑暗处,望向不远处的灯火喧嚣。

「裴筠煊,不管你来元家是什么目的,都请你离开吧!」

「大人,你一开始就猜到是我,所以你才那么草率地判案了对吗?」他似乎有些不依不饶。

「我给你钱,五千两银票,你离开荆州,不要回来了。」

「大人,我若说不是我做的,大人信吗?」

裴筠煊拉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我不会害大人的。」

我差点沉溺在这双眼睛里,慌忙收回了手。

「秦小姐的确死于中毒,可毒不是我下的,也并非那位寒公子,至于是谁,我也不清楚。」

「大人,你信我,昨夜我在宜春楼的确看见了秦小姐,但她的死,真的与我无关。」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跟我说话,没有吊儿郎当,我却有些不适应,慌乱地跑到了热闹的灯火处。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可我知道,我已经信了。

虽然裴筠煊喜欢骗人,嘴巴又不甜,一看就知道满肚子坏水。

唉,可是我想相信他这一次。

可不是他,又会是谁,今日下过雨,路上有些打滑,等我摔的满身泥,而身后是裴筠煊毫不掩饰的放声大笑的声音时,我决定,还是不要相信了他了吧。

整个巷子回荡着裴筠煊荡气回肠的笑声,我回头看去,嗯,好看的人,大笑起来都这么好看。

但是好看并不能当饭吃,我坐在泥里,朝他伸手。

「拉我一把。」

裴筠煊目光有些嫌弃,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这两步格外地伤了我的自尊心。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笑了笑。

「我今天路过这儿的时候,看到有家人的粪车翻了,要不大人你还是自己起来吧。」

我看了眼自己的手。「呕~」

一路上,任凭裴筠煊如何讨好,我都不为所动。

直到在我第二次即将摔倒时,他伸手扶住了我。

我恶从心来,狠毒附体,双手双脚并用蹦到裴筠煊身上,搂着他的脖子,使劲蹭了蹭。

「你身上也沾屎了,我看你还敢嫌弃我。」

裴筠煊的笑声在我耳边响起,他伸手将我往上带了带,搂紧了些。

「我骗你的。」

好久,又听见了他闷闷的笑声。「大人,你好矮呀!」

夜里回来的时候刮了大风,夹杂着雨,打的人脸生疼,我和裴筠煊像两个从泥里滚过的泥人一般,狼狈至极。

裴筠煊轻车熟路地给我放了洗澡水,赖在我的房间里,不走了。

我坐在地板上,看着薄纱后面若隐若现的肉体,擦了擦从嘴里流出来的眼泪。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

默念两声后,气沉丹田。「裴筠煊,你给我滚回你原来的地方去。」

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响起了。「大人,莫非是想和我洗鸳鸯浴?」

「你莫在勾引我了,我不吃这一套的。」

我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水声,里面的人站起身来,美好的肉体逐渐变得清晰。

我连忙捂着眼睛。「你,你简直伤风败俗,不知廉耻。」

半晌,我听到空气突然安静,我悄咪咪露出一只眼睛,却和一张放大的俊颜对上了,男人眼睛含笑,眼睫很长,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再往下看,白色里衣下若隐若现的胸膛,漂亮的锁骨上有着一窝小水潭。

「好看吗?」

我下意识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大人,你好臭,还不打算洗洗嘛?」

我尴尬得脚趾头发麻,一把推开他,裴筠煊嘲笑地看着连滚带爬跑进浴室的我,不,准确来说是小泥人

他擦了擦有些湿润的头发。

「五千两银票!让我离开!啧。」

床上拢着一团,我穿好里衣摸上床,床被人占得满满当当,根本就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推了推裴筠煊,小声说道:「你给我滚回去。」

他一把将我拢在怀里,我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便也折腾不动了。他把我又搂紧了些。

清晨阳光洒落,我被冻得一个哆嗦,蹭的坐起身来。

好家伙,床上的裴筠煊躺得四仰八叉,而我躺在床下。

似乎听见响动,裴筠煊迷迷糊糊坐起身来。

「大人,早啊!」

我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却看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大人,你可真调皮,喜欢睡地上。」

「裴筠煊,你给我滚出去。」

突然,门被打开了,一身湿淋淋的元十六站在门外,手里提着被雨打的坏掉的灯。

我看着元十六,愣了愣,裴筠煊上前来问道:

「元公子,你怎么在这?」

元十六愣愣地看着裴筠煊,然后脸色苍白地朝我笑了笑。

「大人,我昨夜送容卿公子安全到家了。」

「嗯嗯,你……」

话卡在喉咙处怎么也说不出口,好像怎么说都显得苍白。

「昨晚下好大雨,我想回来和大人说一声,可是却摔了一跤,结果就昏迷了,然后就在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这不,刚醒呢!」元十六笑容一如既往的明亮,只是配着这苍白的神色,让人怪心疼的。

虽然昨夜睡得熟,但是我仍听见了电闪雷鸣划破天际的声音。

「大人,我有些累了,想回去先休息下。」

说着,元十六弯腰向我行了个礼,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我上前两步,扶着他,有些心疼。

「你也是傻,不知道叫两嗓子,一声不吭的,我怎么听得见。」

元十六抿唇笑,带着些许天真烂漫的少年感。

「十六不能打扰到大人休息。」

「我们什么关系,说这些话,未免太客套了。」

元十六微微抬头,看向了倚着门的裴筠煊,便收回了目光。

「大人真好。」

裴筠煊简直嗤之以鼻。

因为这一晚,元十六摔得有点狠,整个膝盖的肿了,还发了高烧,足足躺了三天。

我在他床边,叹了一口气。「要是再晚一点,你就烧傻了。」

元十六眼睛半睁着,唇角却微微上扬。

「傻了不好,傻了就不能照顾大人了。」

我擦擦湿润的眼角。「十六,你不要这么煽情好不好,你大人我哭了,你负责的起嘛。」

元十六伸手,替我擦了擦。

「大人,别哭。」

我收拾完药罐,替元十六掖了掖被角。

裴筠煊站在外面,见我忙前忙后,便问道:「元公子怎么样了。」

「还行。」我关上门。「你小点声,别吵醒他。」

裴筠煊撇了撇嘴。「秦楚楚那事,有进展了。」

「什么进展?」

「有人看见,当晚容卿医师来过元府。」

裴筠煊打开折扇扇了扇。

「你说说,他来干嘛?」

我想起那个如竹子般英挺的少年,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应该吧,和容卿医师有什么关系?」

「当晚我的确是救了寒桑结,但是却并没有杀秦小姐,只是将她带到了人多眼杂的宜春楼,可是,后来,她就死了。」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好乱。」我忍不住叹气。「要不是牵扯到元家,我才懒得管这件事。」

而且,白衣小公子怎么就和这件事扯上了关系。

「容卿医师心地善良,心性纯良,你就莫要污蔑他了。」

我绕过他朝外走去,裴筠煊伸手拦住我。

「容卿医师就在外面,不打算见见吗?」

我脚步顿住,看着他,说:「一起去。」

容卿依旧是一身白衣,眉眼间却有些忐忑,微微行礼。

「大人,草民容卿特来请罪。」

我下意识看了眼裴筠煊,他唇角似笑非笑,朝容卿抬了抬下巴。

「是草民将秦小姐的尸身,扔在了元家。」

说着,他双膝跪下。

「草民也是迫不得已。」

我扶额,感觉白衣美少年天真烂漫的形象已经逐渐消失。

「只有放在元家,大家才不会怀疑寒大哥,我知道这样会让元家蒙受不白之冤,可也只有元家才有办法解决这样的事情,对吗?」

容卿说着抱歉的话,眼里却并没有歉意,依旧是清清冷冷的天真。

裴筠煊扶着我,看着他笑了笑,开口问道。

「那秦小姐罪不至死!」

「秦小姐不是死于心疾吗?」

容卿弯眼笑了笑。「这不是整个荆州城都知道的事情吗?」

我心底伸出一阵寒意,可容卿依旧目光澄澈。

有病,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你寒大哥知道是你杀了她吗?」

「公子,你在说什么?秦小姐死于心疾。」

等容卿走后,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的悲鸣。

「我的白衣小公子……」

裴筠煊安慰地拍拍我的背,安慰道。「你得习惯生活的一些变动。」

我摇摇头。「不,这感觉就比如来佛祖从画里走出来说要嫁给我还来的不可思议。」

「我觉得你想多了,如来佛祖是看不上你的。」

「我知道……」我摆摆手。

「所以,大人,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我,让我很难过。」

裴筠煊有些委屈,好看的脸皱起。

「真的吗?」

「真的。」他认真点点头。

「那就好。」我也放心了。

晚上我爹过来和我商量关于我和裴筠煊的婚事时,元七也在身边,显得格外热络。

反而给我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果不其然,在我爹看不见的地方,元七依旧是那冷冷淡淡的模样。

「装模作样。」

「希望阿九对裴公子好些,莫叫人家真心错付。」

元七开口道。

我摇头,和我爹打着商量道:「你看,这裴筠煊来历不明的,娘家人也就几个不靠谱的公子哥,谁知道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你占了人家身子,难道不是事实嘛?」

「可是,这……」

「阿九这点担当都没有,以后这元家家主的位置怎么做的稳?」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元七就是个煽风点火的。

「反正我不娶,你们爱谁娶谁娶。」

等我夜里摸上床睡觉,又摸到温热具有线条感的身体时,我强忍下心里的怒火。

「裴筠煊,你给我滚出去。」

男人有力的臂膀搂住我的腰。「大人,娶我就这么让你为难吗?」

我想了想,然后颇有些艰难地点点头。

「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我这负心汉的开场白念得简直毫无罪恶感。

「但是筠煊,你也知道,虽然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但是我们门不当户不对,你嫁给我,只会委屈了你。」

「而且,我将来会有自己的主君,还会娶很多很多的侍君,总之,你嫁给我,不会幸福的。」

「只要大人心里有我就好了。」

「可是我心里还会有很多人。」

这话倒是让裴筠煊沉默了许久。「大人目前心里有我便好。」

「裴筠煊,你不能这么没志气的,你要找一个爱你的,会与你相守一辈子的人。」

「至于你和我的那些事,我会给你一笔钱,你走得远远的,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的。」

我坐在床上,叹气,掰着手指头,和他盘算着他未来可能面对的凄苦生活。

妻主不爱,主君压榨,侍君排挤,真是想想就可怜。

「筠煊,你要想清楚,和我在一起,未来简直一片黑暗。」

「我就想和大人在一起,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

「裴筠煊,你到底看上了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离了大人,我就找不到像大人这样有钱的人。」

「你果然是贪图我的钱,好啊!裴筠煊,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一阵激灵,怒从心起。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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